这些日子,赵昌言就住在清丰县。他带来的人极多,有好些厢军更是早早地就来了清丰县。厢军,也就是辅兵,军事工程什么的他们原来就做惯的,有了他们帮忙,清丰县的建设自然极快,像清丰县的府衙之类的要紧之处大致也都完成了,倒不需要让主官们继续住帐篷。
赵昌言毫不客气地打劫了林琅的那数卷帛书,每日必拿出来细看,看到好处还会拍案叫绝,偶尔也会叹息不已。
赵昌言身边得用的老家人见赵昌言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家大官人起了爱才之心,道:“大官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长吁短叹,竟然连饭食都误了?”
赵昌言道:“荣安啊,你看林琅这孩子如何?”
荣安道:“大官人,您可别笑话老奴。老奴这辈子还没有见过比林郎君生得还好的少年人去。更难得的是,林郎君不但相貌好,这气度也有几分大官人的模样,着实叫人看着亲近。”
赵昌言道:“这孩子吃亏就吃亏在生得太好了。你可知道,如今京中暗地里传来的消息,官家对这孩子抱着别样的心思!”
荣安唬了一跳:“大官人,别是传错了吧?”
赵昌言道:“如果是真的传错了,那还不妨。可是问题是之前沸沸扬扬传了好几个月,这次兰若寺的事情一出,这闲话就越发多了。如果他有才无貌,或者只是一个绣花枕头,那也都是小事,可偏偏他有才学又长成那副模样。”
荣安道:“大官人为何这么说?”
赵昌言道:“有才无貌,自然公私分明,将来也是一片坦途,名垂青史那是少不了的。如果是绣花枕头,那就是一介男宠,更加不用担心。问题是他文武双全,本来就是出将入相的的料子,已经足够招人嫉妒的了,再加上跟官家牵扯不清,岂不是给了人家攻歼的把柄?”
荣安道:“大官人多虑了。”
赵昌言连连摇头:“无论是先帝还是我们如今这位官家,在这上头可执拗着呢。罢了,舍了我这张老脸,帮帮这孩子,也算是尽了长辈之心、老臣之意。你且磨墨,我给李沆和王旦两个写封信去。这孩子,我留他几年。”
赵昌言的眼睛也算是极厉害了。他两个女婿,最后都做到了宰相,一个是李沆,另外一个就是王旦。而且两个女婿的官声都非常好。这样的赵昌言如何看不透林琅?
本事有的,聪明也够,也有足够的耐性,就是不知道运气怎么样。运气不好的话,光他那张脸就够呛。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本来就是一桩麻烦事儿。这里面再掺和一点跟皇帝的事儿,那就是没有是非也会生出是非来。
赵昌言也觉得,林琅的脸蛋是一桩麻烦事儿,最好是将他跟皇帝隔离!在偏远地方做上十几年的地方官,等那惊人的美貌消失了,再让他回来比较好。
但是,这不但要林家舍得,还要皇帝愿意放人啊。
赵昌言觉得,如果皇帝下了决心,这里面可以操作的余地非常小。皇帝不肯放人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赵昌言打定主意要留下林琅,免得这孩子最后成了人家的靶子,却不知道接到他的书信的李沆和王旦心里又是另外一种滋味。
如今宫中风起云涌,连朝堂之上也不安定。赵昌言要想留下林琅,又哪里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林琅倒是没有这么多的烦忧。他此番的行程早就已经定了,在林如海正式行小定之前,他们兄妹还要跟未来的姐妹见个面呢。
这也是宋代的风俗。男女定亲之前,要找个地方喝茶,见个面。如果男方对女方还满意,那就送上金簪子,如果不满意,那就送一匹绸缎。这就是相亲。像林如海这样的,显然是只能送金簪子的。而且林如海跟那郭氏都有儿女,自然相亲的时候也要让孩子们混个脸熟。
按照旧俗,这婚事什么的,即便挑好了人家,接下来的程序就是走一遍也要一年有余,可谁让林如海跟郭氏的八字合出来极好呢。据说嫡皇子今年春天连咳嗽都少了。宫中催的急,林家兄妹自然也没能在清丰县留多久。走的时候,林琅望着那一片刚刚抛秧完毕的三十万亩田地,脸上依旧是一片忧虑之色。
林黛玉看着哥哥的样子,道:“哥哥,明月道长和清澜姐姐都是有本事的人,哥哥既然将清丰县交给了他们,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林琅道:“妹妹,我忧心的不是这个,乃是蝗灾。如今看起来,蝗灾已经在所难免,契丹人那边也存了将让蝗灾动摇我大宋的念头。可是这四周依旧不见鸟雀,清丰县的鸡鸭数目也不够,去年京畿不见冬雪,今年雨水也少得可怜。唉~~~”
蝗灾的可怕让林琅满腹忧虑,以致于让郭氏的两个女儿都发现了。
这个郭氏的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叫做梦瑶,小的那个叫做梦婷。大的那个还好,他记事的时候生父还在,也极为疼爱他,故而性子温柔些个;可是那个小的,却是自幼没有见过父亲,又见祖父祖母与堂房的那些叔伯婶婶们对他们母女的轻慢,这心性上自然要差许多。
听说母亲要去相亲,还要带上自己姐妹,他心中就有些不快,私底下就跟他姐姐说了:“姐姐,好端端的,官家为什么给阿母赐婚?这名头不好听且不说,还让阿母丢了脸面,显得阿母耐不得寂寞,故而求了皇后一般。”
梦瑶道:“妹妹,你也说了这是官家的旨意。哪里由得阿母愿不愿意?连钦天监的人都说了,这样对嫡皇子好呢。”
梦婷道:“可是若是那家的人不好呢?姐姐且想想,能够力敌三军的,哪个不是孔武有力的武夫?我听说,那些武夫可着实讨厌,没有规矩也就罢了,这十个里面倒有九个好色得紧。如果那人看上了姐姐可怎么办?”
梦瑶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又羞又气,道:“你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梦婷道:“姐姐还说呢。我自幼没有见过父亲,可是堂房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还是见过的。他们觉得我们没了父亲,自然是由着他们欺负的,在外头听了什么戏文,还不是拿着我们姐妹取笑儿?只不过都瞒着上头罢了。”
梦瑶道:“那你大可放心。我听说,那家的孩子是个极清俊的人儿,兄妹两个都出色得紧。若不是这样,官家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还执意促成这桩婚事了。”
梦婷道:“果然如此?可是知慕少艾,我看姐姐前些日子听的那些戏文也有些意思。就怕姐姐见了人家、起了心思,传扬出去让人笑话。”
梦瑶一听,拿着扇子就来打:“你这丫头,都胡说些什么呀!”
梦婷道:“难道不是么?自打得了那篇爱莲说,姐姐就爱得什么似的。亲手将之抄写在扇子上还不够,每日里必对着这扇子发好久的呆。姐姐今儿个知道恼我,却不知道堂房的那几个在背后说得有多难听!”
梦瑶一听,愣住了,良久方道:“我做梦都想着离开这里,却没有想到……”
梦婷抱着流泪的姐姐,道:“姐姐的心思,妹妹也知道些个。妹妹也讨厌这里。虽然是亲祖父亲祖母,虽然说是一家子的骨肉,可是有几个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家人看的?如果姨母不是皇后,我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也不知道这林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家,如果跟这里差不多,我们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