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清说自己此生从未遭逢过伤心事,这话绝非他故意炫耀或者夸大其词。他出身尊贵,自小锦衣玉食父慈子孝。加上他天资聪颖,学什么精通什么,一路顺风顺水运气好得出奇。
翎羽了解了宋玉清的情况之后觉得,这种人不折磨一下他,简直对不起天下水深火热中的万民!
城南宅院林立,宋玉清虽然只是路过此地小住几日,却还是大手笔地买下了一座宅子。宋玉清将翎羽安置在了一处别苑之中,嘱托随从她要做什么便由她去,便抛在了脑后。
这样的女子天下间千千万,他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如今养在家中的半数以上都是类似的落魄女子。倒不是他好心肠,只不过他有这样的癖好。世间的癖好各有千秋,有人喜欢搜集名家字画,有人喜欢搜集古董,而他喜欢搜集落难伤心的女子。
每一次他都会问她们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伤心?”原因千奇百怪,但总结起来却只有一句话:她们失去了她们最珍贵的东西。而他带她们回家都会有一个交易——她们要让他知道伤心的滋味儿。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正如穷困的人做梦都想着发财一般,宋玉清很好奇伤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翎羽想着冰夷或许会出来寻找自己,临行前还特意关照酒馆的老板,若有人来寻她便说她去了城南的宋府。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放心,一路上连蹲在墙角的小乞丐都嘱托了一遍。
宋府的仆人少得可怜,上上下下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两个哑巴丫鬟。其余都是些家丁护院,宋玉清身边更是两个冷面随从寸步不离。宅院是灰黑色调,因而总是笼罩着一种阴森的感觉。而且有一处院子是绝不许靠近一步的。翎羽刚来的第一天并不清楚,只向里面瞧了一眼。那老妈子就一副要将她剥皮拆骨的模样。
宋玉清本来对这个女子也没寄托太多的希望。这张皮囊虽然美,但他从前带回来的女子也不乏漂亮的。论起聪慧来,那更是说不上。唯一不同的是,她似乎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这一点让宋玉清有些挫败。从来女子见了他都会千方百计吸引他的注意力,极少有这样无视自己的。
正如现在,他正和她说话,她却在走神!
“翎羽!”宋玉清提高了声音,果然见到对方如梦初醒的模样,面色还瞬间红了。
“什么?”
“你方才可是在想我的事?”宋玉清给了她一个台阶。
翎羽赧颜:“不是。我方才又想到那个坏人了。不过——”翎羽挺直了腰杆,“我有认真想过你的事。所以今天我去集市上给你买了个礼物。”
宋玉清故意提起兴趣,女子送男子的东西多半也就那几样,不是香囊便是宝剑一类。再有心的便是自己亲手做的小物件,也没什么新意。
翎羽起身飞快跑向花圃,蹲下身子唤道:“倭瓜,快出来。倭瓜…”一连叫了好几声,宋玉清皱起眉头,也不知她搞什么明堂。莫非她要别出心裁送他一只倭瓜?
叫了半天都没见回应,翎羽索性捋起袖子伸进花圃中使劲掏了掏。片刻之后,她终于捧出一只一掌大的小黄猫来。那刚出生的小奶猫此刻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她掌心,楚楚可怜。
翎羽小心翼翼地捧着满身泥土的猫放在桌上:“它叫倭瓜,是我在你们家门口捡到的。送给你了。”
宋玉清对这个女人挑礼物的本事彻底无语了,唯有面上抽搐地笑着:“好,交给吴妈吧。”
翎羽摇了摇头,拉起他的手将小猫放在他掌心:“不行,必须要你亲自养着。倭瓜还没有断奶,还很虚弱。晚上不能冻着,白天不能饿着。它的衣食住行你都要亲自照料着。然后你才能体会到伤心的感觉。”
宋玉清不解地看着手中这只脏兮兮的小猫,恨不得将它直接捏死。这种连名字到长相都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就不该来这世上!但翎羽这么说了,宋玉清还是收下了这只小猫。
一回到屋中,宋玉清便将这只猫甩了出去,任由它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自生自灭。宋玉清自顾自沐浴更衣,掀开被褥倒头便睡。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在叫自己。声音里还透着怒意。宋玉清睁开眼,却见翎羽正叉腰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他揉了揉睡眼,天还只是蒙蒙亮:“怎么了?”
翎羽气呼呼地捧着倭瓜:“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若不是我早上来瞧一瞧,它就冻死了!快起来!”
宋玉清也不着恼,顺从地起了身。翎羽将那小猫放在他怀中:“快给它洗个澡,然后喂点小米粥。”
宋玉清忍着对这小东西连带着对它主人的不耐,收手拎起这小猫走到水盆边便要放进去。那小猫触到水立刻挣扎起来。小爪子还很柔软,毫无攻击力。宋玉清手一松,倭瓜便滑进了水中,小猫在水中挣扎了起来。
翎羽惊叫了一声冲了过去,捞起倭瓜。她捧着湿漉漉的小猫,无奈道:“你这样他会淹死的。”说着便抱着那只小猫,一只手掬起一些温水轻轻浇在倭瓜的背上。手势轻柔,像是捧着一块易碎的珍宝。原本宋玉清觉得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甚是可笑,这不过是一只猫,他的马车下也不知轧死过多少。但看着她那样认真的神情,宋玉清忽然笑不出来。
翎羽抬起头:“你来试试。”宋玉清依照翎羽的做法掬起水,轻轻浇在那小猫的身上,又轻轻抚了抚它的身子。小小的生命颤抖了一下,宋玉清忽然感觉到似有一阵异样的感觉自指尖传来。翎羽将小猫放到他手上,软软的小身子落入掌心。它那样脆弱,他稍稍用力便能夺取它的小命。所以他必须小心翼翼,这种心悬在空中的感觉很是奇异。
于是,一连几天,宋玉清都在翎羽的严格督促下耐心地照顾这只小猫。一会儿喂些小米粥,一会儿替它挠痒痒,样样都是亲力亲为。倭瓜也渐渐地接受了宋玉清,还总是亲热地蹭他。
入夜,宋玉清将小猫放置在床上,想到这几日那女人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样子顿时觉得荒唐可笑。他宋玉清是什么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指手画脚。而且还是他自找的……
只是这丫头横眉怒目的模样倒是颇为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宋玉清疲累地倒头便睡,没想到照顾一只猫竟会这么累。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宋玉清睁开眼,只见他身边的小猫颤抖着倒在一旁。他动了动那小猫,它叫得更惨了。宋玉清本不耐去理会,但想到翎羽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捧起了那只小猫。
宋玉清敲开翎羽的门,女子还穿着亵衣,睡眼惺忪。“它这是怎么了?”宋玉清捧起那只小猫。
翎羽顿时眼瞪得老大:“你压到它的腿了!”边说着边捧过那只小猫,满脸心疼:“真是可怜。”说着就往里屋走去。她翻找出两个木棍,又寻了些治骨伤的药来。涂好了药之后又细心地将那只小猫的腿绑好。
倭瓜瑟缩着蜷在翎羽的掌心。宋玉清早就嫌这小东西烦,但还是作势要带走小猫。果然见翎羽挡开了他的手,叹了口气:“宋公子,让你伤心这件事还是作罢吧。你这样的人啊,若要你伤心,非得别人自损三千才可。你还是不要折磨别人了。”
宋玉清一怔,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话怎讲?”
翎羽低头轻抚着小猫:“我总觉得你没有心的。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伤心。”
宋玉清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微有些着恼:“你怎知我无心?”
“那我问你,你这辈子可曾对什么人什么事魂牵梦萦?你这辈子可曾认真对待过什么人?”烛光之中翎羽的面容被映得嫣红。宋玉清一世都会记得这样的情景,红烛的泪一滴滴落下,有女子问他,你可有心么?
宋玉清忽然伸手捉起那只小猫,竟生出几分好胜心:“我自会让你瞧瞧我是否有心!”
翎羽看着宋玉清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与他相处这几日,她时时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心。在他心中,这世界似乎生来便是为了顺他的心意而存在。而他对万事万物的态度看似温和耐心,骨子里却是冷漠和不耐烦。
宋玉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那丫头的话一字一句地刺心。真是可笑,人都有心,他怎么可能无心!那他胸腔里跳动的是什么?!宋玉清将手覆在心口,忽然,他的手僵住了——
怎么可能!漆黑的夜里宋玉清惊坐起。胸腔里空空如也,丝毫感觉不到心跳!
(某香:木有票票,木有点击,木有动力啊。泪奔~~~
话说,前世今生之中的人物可以一一对应哦~~大家猜猜玉清哥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