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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也许是白龙潭风景的秀丽宁静,钓鱼的冈村宁次眼前算是再也没有晃动日本少女那凄凉的脸色,但当他抬头看着南岳的天空时,却又不能不想到可恶的“天空”。

他离开汉口来衡阳之前,要先去广州看望第二十三军,就在准备动身的头天夜里,武昌和汉口的中央弹药库便遭到中美飞机的空袭!第六方面军在武汉的弹药总储备量被炸损百分之二十,汽油损失百分之十五……

剧烈的爆炸持续了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冈村宁次可就再也镇定不住了,他在地下掩体房间里焦躁地踱来踱去,咒骂着中美空军的可恶,斥责着防空警备的薄弱……

前往广州。他照样不敢从汉口直飞广州,他又想到了山本五十六。他的座机竟是绕道台湾,再从台湾飞往广州。

他在广州对二十三军亲示关怀后,转而来衡阳。他到达衡阳机场,一下飞机,又遇上空袭。前来迎接的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立即将他拉入防空壕内……

制空权、制空权……制空权到哪里去了?他明明知道制空权之所以丧失的原因,但他还是不得不在心里呼喊制空权。一呼喊制空权,他就想到了珍珠港事件,他对偷袭珍珠港、发动太平洋战争是不赞成的,他认为在没有解决日中之间的战争时,又发动日美间的战争实属下策。他断定只要对美国一开战,日本就危矣!所以尽管偷袭珍珠港取得了莫大的胜利,他的担心却越甚。果不其然,美军不但很快在太平洋战场占据了主动,而且在塞班岛登陆战后,使日本在太平洋上的海陆空战力消耗殆尽……但他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只能、也必须服从上层领导所决定的事,尽自己的可能去为不能。

他既然已经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他就不能让军官们看出他有丝毫的惶惑或不安,他得给军官们一个成竹在胸的印象。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到从前。日军,仍然是战无不胜的。于是,他很有风度地欣赏起周围的美景来。

他看中了白龙潭。下午,他就来白龙潭钓鱼了。

就在他每天的钓鱼中,桂柳战役的捷报不断传来。

桂柳战役,是他在汉口就部署好的,一切,都是按他的布置进展:全州,被攻占;清水关、永安关,被抢占;湘桂边界的制高点都庞岭,被控制……桂林东面的门户,被打开;大军已抵柳州、南宁外围。

冈村宁次能不安心钓鱼?

这白龙潭的鱼也多,以他高超的钓鱼技术,每天收获颇丰。于美丽的风景之中,他的心境似乎颇佳。

然而,影响他心境的事却接踵而至。他的第六方面军竟发生了军官之间互相残杀的事,一名中队长被小队长炸死了。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驻扎在湘潭附近的一支日军部队进行演习,一名中队长和他属下的小队长发生口角,中队长“啪”地给了小队长一个耳光,并警告他,下次你再敢这样,就将你杀掉!小队长认为中队长肯定会找借口杀掉他的,他反正躲不掉的,与其被人杀,不如先杀人!于是,趁夜里睡觉时,小队长将一枚手榴弹扔到中队长的床上……

日本军官杀军官的事,在冈村宁次手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他知道,这是士气低落、悲观失望情绪的一种反映。

冈村宁次重申加强部队纪律,强调军官互相尊重,杜绝野蛮粗暴。当然,对于那个小队长,在经过审判之后,不杀掉是不足以儆戒的。只是那个小队长在面对死刑宣判时,竟显示出了皇军的大无畏,竟说他迟早是要被杀的,不是被已被他炸死的中队长杀掉,就是被中国军队杀掉。现在被枪毙,尸体还能运回故土去。这一点,没有让冈村宁次知道。

军官杀军官的事刚完,他接到报告,接连有两支部队的密码本丢失了。

冈村宁次一听说密码本丢失的事,不能不发了大火,严令立即追查密码本的去向。他又想起了山本五十六。山本五十六就是因为密码被美军破译,得知其座机行踪而丧命的。

……

令人沮丧而又恼火的事一桩接一桩,使得在白龙潭畔钓鱼的冈村宁次又怎么也静不下那颗强作镇定的心。

突然,垂在潭中钓线上的浮标急速往下沉,一条大鱼上钩了。一见有大鱼上钩,他兴奋起来。要将这条上钩的大鱼钓上来,可不能性急,得在水中将大鱼戏耍得筋疲力尽后再收线。他忽而放松钓线,忽而拉紧钓线,正在饶有趣味地戏耍着那条大鱼时,那条大鱼猛地挣脱钓钩,甩起一阵巨大的水花,跑了,再也不见踪影了。

上了钩的大鱼,竟然能从他手上跑掉,可是绝无仅有的头一次!懊恼的冈村宁次惘然地看着慢慢平静下来的潭水,又想到了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甚至想,这钓鱼的失利,是不是极为不祥的预兆?

大鱼脱钩而走这不祥的预兆令冈村宁次内心有点惶惑不安,但他来的却是好运,十一月二十四日,委派他就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的诏书到了。

接到诏书的冈村宁次不能不有点诚惶诚恐,尽管他知道接任的这个总司令官等于是个收拾残局的官,但依然决心“必将把握解决战局之转机,奉慰圣怀”。

他的“把握解决战局之转机”,就是决定拼死一搏,奔袭四川,打垮重庆国民政府。

他认为只有孤注一掷,直取中国政府陪都,才能从根本上扭转整个战局。

奔袭四川将兵分三路:主攻部队为湖南地区日军,首先攻陷芷江,然后攻占重镇涪陵,继而横渡长江攻占重庆;另外二路则分别从贵州和武汉出发,攻占成都和万县,完成对重庆方面的合围。

然而,他的这个进攻计划报到东京大本营后,却不但未被批准,反而遭到训斥。训斥的大意是他不自量力。

同时,在他召开的侵华日军最高军衔的军官讨论会上,与会的十二位军以上军官也全部反对这个计划。理由皆是兵力不足,守卫各自的防区尚且费力,更不用说抽调兵力了。

冈村宁次因自己的计划上未能为大本营批准,下未能为部属赞同而恼火不已。尽管他始终认为,要挽救大日本帝国的命运,就必须按照他的计划进攻四川。但他也只能莫可奈何。

就在冈村宁次为大本营不采纳他突袭四川的计划而莫可奈何时,这期间发生的两件事,则直接促使了合围芷江计划的产生。

一件是冈村宁次离开衡山去湘潭“视察”,他的座机刚起飞不久,空中突然出现了美军的飞机,所幸的是,美军飞机并不知道这是他冈村宁次的座机,因而也就没有出现第二个“山本五十六事件”。

冈村宁次逃过一劫。

第二件是接手他任职第六方面军司令官的冈部直三郎大将在乘运输机直飞广州时,中途又遭遇了中美飞机的拦截。虽说没有被击落,但冈部大将被弹片击中,险些丧命。

派遣军最高司令官和方面军最高司令官都无法乘坐飞机出行了,那还了得!

拦截的飞机是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湘桂铁路、粤汉铁路均遭轰炸,所有的运输线路几乎都无法通畅,轰炸的飞机是从哪里起飞的?

……

日本大本营的命令来了,摧毁湘西芷江机场!

对于大本营的这一命令,冈村宁次始是并不以为然,他认为就算摧毁了芷江机场,也无法改变整个战局。要改变整个战局,只有用他的突袭四川之策。

冈村宁次要突袭四川,一举攻下中国政府陪都之策,怎么地让人不由地想到《三国演义》中魏延向诸葛亮所献的兵出子午谷,直取长安之计。在诸葛亮六出祁山皆告失败之后,魏延曾说,丞相若是依我言,长安早已攻取多时矣!

冈村宁次也许的确就是想到了魏延的这条计策,所以才有了突袭四川之策。此招虽为险招,他认为却是惟一的取胜之招。然突袭四川既然未获大本营批准,也未得部属赞同,而在他进攻四川的计划中,欲攻四川,必先进攻湘西;这摧毁湘西芷江机场,先拿下芷江,占领湘西,不就是实际上完成他攻占四川计划的第一步么?

于是,兵分三路,穿越雪峰山,合围芷江的作战计划迅速制定。

对于芷江攻略战,冈村宁次自认为是必胜无疑。一个小小的芷江,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拿下芷江,摧毁中美空军基地,完成大本营指定的任务后,他将挥师入川,直取重庆,挽大日本帝国的命运于垂危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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