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跑着,驾车的青玉心里焦急,却不敢将车赶得太快。百里弈正守着玉浔,忧心忡忡眉头紧皱,玉浔已经陷入昏迷两天了,一直用的参汤已经喝不下去。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出三天玉浔就会香消玉殒。她中的毒太厉害,即使是百里弈这个百里神医也无可奈何。玉浔是个用毒高手,只怕是她自己调制的毒药,就连师傅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调制出解药。百里弈掏出贴身放着的荷包,纠结的看着荷包上绣得歪歪斜斜像水草的兰花。这是玉浔亲手缝制送给百里弈的生辰礼物,虽然丑陋,他却一直贴身收着。
荷包里是师傅送给百里弈的宝贝,一颗回命丹。虽不能起死回生,也能让只有一口残气的人活过来,回命丹能解百毒。只是,师傅交代过,除了自己不能给任何人使用。百里弈内心痛苦挣扎起来,玉浔的身体若是不用回命丹,最多再撑三天。短短时间哪里回得了玉门山。离开碧闲庄时,玉浔的身上的毒已经被压制住,可这种毒变幻无常,像陈酿烈酒后劲绵长混在血液里。
玉浔最初昏迷时,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身在何处,只是撑不开眼皮。后来就觉得进入了一场梦里,场景回到了儿时,似梦非梦。那时只有三岁的自己,还不记事,只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在一个黑漆漆到处漏风的破庙里。玉浔又冷又饿,蜷在角落。一只沾满污渍的小手,拿着半块发霉的馒头递过来。那是玉浔第一次见到哥哥,他有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脸上脏兮兮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最初,玉浔很喜欢庙门口的小红花,每天饿得哭起来的玉浔只要哥哥到门口摘一朵花儿给她,马上就会止住哭声。于是哥哥给她取名叫花儿。
破庙里住着十几个乞丐,每天到城里讨饭。年龄小,身体瘦弱或者得了病的大多都会饿死。而那时只有八岁的哥哥牵着玉浔,眉头要走上小半个京城才能讨来勉强够两个人吃的东西,偶尔还有防着年龄大一些的乞丐们抢食。常常被打,哥哥都会抱着玉浔用背对着那些人的拳打脚踢。
玉浔有先天心疾,五岁的时候因为抢狗食被一只大黄狗追得跑了四条街,最后犯起病来。哥哥为了就她而被那只大黄狗咬得腿上、腰上全是伤,手臂上被撕掉一大块肉,还咬掉了左手的小指头。最后那条狗还是被哥哥用石头砸死了,他们带着满身的伤,在城外河边把那只大黄狗烤了吃。第一次吃到肉的玉浔那时觉得,这应该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了。直到现在,玉浔仍然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玉浔八岁那年,哥哥带着又一次犯了心疾的她进了庆王府。他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换来了庆王府小王爷的身份。而玉浔只在庆王府待了三天就被送去了药王谷,关在一间茅草屋里差一点死掉,还好被下山采药的师傅救了。师傅用了一年的时间治好了玉浔的心疾,给她取名玉浔,教她武功,还教她治病救人。玉浔从不觉得自己善良,对于治病救人并不精通,她喜欢调制各种毒药。师兄也被她的毒药折磨过好多次,有两次连师傅也调制不出解药,最后被师傅罚不准吃饭,饿了一天就乖乖交出了解药。也许从小就是乞丐,在饥寒交迫中长大,玉浔很怕挨饿,也怕冷。冬天总是窝在屋子里不愿出门。
玉浔下山时,师兄来送她。想让她留下,她对师兄说,“师傅和师兄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世上第二重要的人。”
师兄不解,“第二重要?那第一是谁?”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在京城,却不知道名字。”十三岁的玉浔想,他是她的哥哥,却又不是哥哥。五年前,他成了庆王府小王爷的那一天就抛弃了她。玉浔用了五年时间告诉自己,那时他们不过是孤苦的两个孩子在一起相互依靠取暖,他找回了亲人,自然再不需要她。玉浔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就越想念他。于是终于决定去找他,或许只是想亲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或许看一眼就能安心的再回山上过平静的生活。
“小玉,玉门山是你一辈子的家,累了,就回来。”那是下山时,师兄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后来玉浔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家的孩子,即使漂泊在外,终有一天也是有家可回的。
梦里的画面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南疆的蛇窟,飘着浓浓的腥臭味,几百上前条五颜六色的蛇嘶嘶的吐着芯子,一条白色大蟒蛇猛的向玉浔扑来。画面突转,到了祖乌山,一群狼将她围在中间,眼里闪烁着幽幽绿光,呜呜长鸣,向着她扑过来。画面又转到了厮杀的战场,玉浔骑在马上,满身满脸溅着鲜血,一个一个敌军将士倒在她的刀下,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倒在刀下的一双双或绝望震惊,或祈求不舍,或不甘怨恨的眼睛。不知怎的又到了皇宫,楚祺轩就坐在玉浔的对面,对她浅浅的笑。
玉浔缓缓的睁开眼睛,汗水已经侵湿了鬓边的长发,她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转头看见容颜憔悴的百里弈守在床前。“师兄。”她声音沙哑,短短两个字出口也含糊不清。
百里弈一惊,睁开迷蒙带着血丝的双眼,见玉浔醒来,心里高兴,脸上带着温柔宠溺的笑容。像极了楚祺轩,让玉浔一时愣神,眼睛一痛续起薄雾来。玉浔慌乱的闭上眼睛,离开哥哥后,她从没流过眼泪。
“小玉,来先喝点水,我马上让青玉熬一碗清粥,也该饿了。”百里弈端着水杯,慢慢喂玉浔喝下,起身出了门。他的嘴角仍挂着高兴的笑容。
喝了水的玉浔,嗓子舒服多了。慢慢的坐起来,才发现身体轻松了不少,那积蓄在心口的毒素消失了。她震惊的抬头望着已经出门去了的百里弈,难道师兄调制出了解药。这毒是她花了几年时间精心调配,本以为无人能解。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信,他们师出同门,又是自己的师兄,解了她的毒也没什么惊奇的。这么短的时间就调制出了解药,他这个百里神医的名号真是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