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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懂战术,更要懂战略(3)

[他开始腾飞——因姐姐得天子宠幸,在强烈妒嫉的头号贵族要他性命而未遂之后。]青壮,为侯家骑(贵族家奴),从平阳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堂邑大长公主女也,无子,妒。大长公主闻卫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未知名。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及同母昆弟贵,赏赐数日间累千金。孺(卫子夫大姐)为太仆公孙贺妻。少儿(卫子夫二姐)故与陈掌通,上召贵掌。公孙敖由此益贵。子夫为夫人。青为大中大夫。[他成了围绕卫子夫和亲近皇帝的一个“宫廷宠幸”集团的成员。]

[他在对匈奴的战役中开始了自己作为一位部队将领的生涯,他指挥的重大历史性战役——漠南之战(前127-前123年)。]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青至茏城,斩首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

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这场战役是“战争霸王”武帝的“试验性”

进攻。汉帝国采取主动,未予预警,也未获成功。在四位被委派了击敌使命的将军中间,只有卫青得胜。]

元朔元年春,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其秋,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斩首虏数千人。[他的首次辉煌的远征胜利。]明年,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掠)渔阳二千余人,败韩将军军。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漠南之战第一阶段:]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

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天子曰:“匈奴……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今车骑将军青度(渡)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这个皇帝文告概述了他几乎一开始就在野战行军、伏击、侦讯和果断歼灭等方面的杰出才能。]其明年,匈奴入杀代郡太守友,入略(掠)雁门千余人。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掠)汉数千人。

[第二阶段:]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

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于是引兵而还。[战略突袭和纵深进攻,他靠此赢得了一场辉煌大胜。]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他现在被武帝宣告为帝国军队最高将领,取得了最高军事职位。]天子曰:“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青子登为发干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他富有特征地审慎谦恭,这是他的最佳品格之一。他的最初腾达归因于裙带关系,享有皇帝的青睐宠幸,但他不是势利小人,也没有变得傲慢。他内心牢记自己的卑微出身和其他局限性。]

[第三阶段:]其明年春,大将军青出定襄,合骑侯敖为中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右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月余,悉复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余,汉兵且尽。[大胜利,所受损失仍相对甚小。]前将军故胡人,降为翕侯,见急,匈奴诱之,遂将其余骑可八百,降单于。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大将军问其罪正闳、长史安、议郎周霸等:“建当云何?”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闳、安曰:“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擒)也’。今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余,士尽,不敢有二心,自归。自归而斩之,是示后无反意也。不当斩。”大将军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他在政治上审慎透顶!]军吏皆曰“善”。……

[霍去病(前140-前117年):在打击匈奴的骑兵大军远征中急速崛起的一颗将星。]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内朝官之一,常由博学高德之士担任,切问近对,是皇帝的顾问。然而,他仅18岁,而且并非“博学高德之士”。“大将军姊子”和“幸”乃是关键,虽然“幸”在此不无含糊暧昧之意。]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他首次重要的战场表现(很可能在漠南之战中)以其远程骑战之骁勇迅捷而杰出非凡,极引人注目。]于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

[霍去病20岁时首次统率部队打的历史性重大战役——河西之战,在远程打击中两度摧垮或歼灭匈奴大军,表现了作为最高指挥的辉煌将才;他是农耕民族的马背战神。]冠军侯去病既侯三岁,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天子曰:“骠骑将军率戎士逾乌,讨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慑者弗取,冀获单于子。[旨在击破敌方(克劳塞维茨所言)”重力中心“的战略集中。]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全部披甲的士兵),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其夏,骠骑将军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而骠骑将军出北地,已遂深入,与合骑侯失道,不相得,骠骑将军逾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逾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成本效益依然巨大。]

益封去病五千户。……”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骠骑会,当斩,赎为庶人。诸宿将所将士马兵亦不如骠骑,骠骑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他的非凡骁勇、组织最佳突击部队的杰出才能和对纵深进攻的强烈偏好。]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然而诸宿将常坐留落不遇。由此骠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他成了武帝最宠幸的男人。][他的摧毁性打击在匈奴内部引发了那么严重的紧张,以至于导致了内乱、叛变和一位匈奴亲王的投降,连同匈奴帝国的进一步削弱。]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以骠骑之兵也。单于怒,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于是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他促使实现这一投降的正确的政治——军事操作。]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于是天子嘉骠骑之功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获首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怀集服,仍与之劳,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徭)。[他的河西之战彻底胜利,在军事上如此,在政治和社会意义上亦如此。]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

[霍去病、卫青和他们的决定性的漠北之战——中华帝国由此最终彻底赢得从蒙恬远征以来的“汉匈百年战争”。]其明年,天子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漠)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战争霸王”武帝的最高战略决定:发动旨在摧垮匈奴帝国中心的超远程超大规模进击。]是岁元狩四年也。

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用于此战的两支帝国大军:巨大的骑兵主力部队,随之以巨大的战斗辅助和后勤补给部队。霍去病麾下的那支大军是“重力中心”:兵力更强,以履行更大的使命,虽然如下所述这更大的使命被误置了。]骠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兵即度幕(漠),人马凡五万骑,与骠骑等咸击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疲),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卫青麾下远征行军途中与敌方“重力中心”的意外遭遇战。激烈混战,最后得胜,但就战役的理想目的而言没有决定意义;然而无论如何,匈奴单于未能实现基本的战略计划,并且遭受了严重的损失。]而适值大将军军出塞千余里,见单于[与汉廷的预期相反,“当单于者”乃卫青。这令人想起老毛奇就战略计划说过的夸大但很有道理的话(即需有战略计划,但战争一旦开始,战略计划便成废纸)。]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战而匈奴不利,薄莫(暮),单于遂乘六骡,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暮)昏而去,汉军因发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单于,颇捕斩首虏万余级,遂至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余粟以归。

大将军之与单于会也,而前将军广、右将军食其军别从东道,或失道,后击单于。大将军引还过幕(漠)南,乃得前将军、右将军。大将军欲使使归报,令长史簿责前将军广,广自杀。右将军(赵食其)至,下吏,赎为庶人。大将军军入塞,凡斩捕首虏万九千级。……

[霍去病历经数战和超纵深进击取得的甚至更大得多的成就,尽管未像计划的那样擒得匈奴单于。]骠骑将军亦将五万骑,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千余里,直左方兵,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军既还,天子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约轻赍(zī,资材),绝大幕(漠),涉获章渠,以诛比车耆,转击左大将,斩获旗鼓,历涉离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如此巨大的人力损折超出匈奴帝国所能承受!]师率减什三,[成本效益巨大,特别就一个农耕中国在一场对游牧族大军的大战役中的伤亡对比来说更是如此。]取食于敌,行殊远而粮不绝,[他就地征取给养。如同远程运动战的另一位天才拿破仑所说:“懂得……如何从你占领的国土汲取所有各种补给构成战争艺术的颇大一部分。”]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武帝与卫青:君主现在已经刻意薄待这位资历较深、职位略高、谨慎谦恭的将帅。]

[漠北之战以后的卫青VS霍去病:前者衰落,后者如日中天。]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漠北之战的巨大代价——要决战决胜和击破匈奴帝国就不能不付出的巨大代价。]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定令,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举大将军故人门下多去事骠骑,辄得官爵,唯任安不肯。[君主的不合情理的个人偏爱现在已经非常显著,并且产生了迅捷和广泛的影响。]

骠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霍去病的个人品性确实帮了他,他不是一位轻浮的英雄。]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精义大言!他懂得后来由克劳塞维茨和老毛奇之类深刻的人强调的战略核心真理。]天子为治第,令骠骑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而侍中,贵,不省士。[然而,他是个很年轻的、身为大贵族的近幸廷臣,完全不懂社会地位卑贱者,也不关心底层士兵。他在社会意义上轻浮。]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ji,赠送)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与更伟大的卫青极为不同,后者起初是个被歧视的私生子、牧羊人和奴隶。]以和柔自媚于上,[其审慎谦恭。]然天下未有称也。……

大将军以其得尚(娶)平阳长公主。[卫青,先前的奴隶,竟然娶了他起初的主子!正是这位主子从利己的长谋远虑出发,将他的姐姐推入君主的宠幸怀抱,从而也将他推向了他的历史性机会。]……

[他们的军事成就概述:]左方两大将军及诸裨将名:

最大将军青,凡七出击匈奴,斩捕首虏五万余级。一与单于战,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

最骠骑将军去病,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以将军,斩捕首虏十一万余级。及浑邪王以众降数万,遂开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

太史公曰:苏建(漠南之战卫青下属将领之一,所率部队全数丧尽,卫青不斩而具告天子)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原(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窦婴、田)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

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卫青的政治谨慎再度彰显。]骠骑亦放此意,[一项晚近的历史教训变成了当时的一项政治文化或政治习俗。]其为将如此。

“大战略式”军事操作及战略说服的楷模

赵充国,他的军事生涯非常成功,一直到他70多岁为止。他在军事、政治和个人品性方面尤其杰出伟大,他几乎是中国历来所曾产生的最好军人之一。他的特殊力量尤其在于——在其他伟大素质中间——详细和非常具体的战略论辩。他提供了战略说服的一个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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