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儿子跟着皇帝走了以后,林如海就坐立不安,哪怕皇帝同时还带走了四位宰相和两位枢密使也一样。事情也正如他想象得那样,等四位宰相都出来以后,林如海就看见了毕士安那带着薄怒的眼神,就是李沆的神色也有些不对。
林如海当即就急了。
他第一时间跑到李家,希望得到自家岳父的指点,可是得到的,也只有一声叹息。
身为臣下,自然是不能轻易地指着皇帝的鼻子说,这是你的错。就是魏征也很少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林琅被找麻烦也就成了自然。
李沆可以预见接下来,自己这个外孙会面临怎样的社会舆论了。也正如李沆所担忧的,吕蒙正和毕士安既然表现出了不悦,自然有人愿意出头,很快,弹劾林琅的奏章就送到了御前。
赵恒非常不高兴:“林琅这孩子到底错了什么了?啊?他进宫伴驾是朕的命令,为的就是防止契丹人和党项人狗急跳墙。怎么,难道这些人都不把朕的安危放在眼里么?”
枢密使王继英道:“官家,殿前侍卫个个武艺高强,而林琅之能却只有少少的几位大臣亲眼见过。言官的职责原来就是如此,官家何必如此着恼呢?”
赵恒道:“林琅那孩子都已经躲在家里读书了,就是这次进宫也是朕的命令。你看看这折子,这些人哪里是在骂林琅,他们是在骂朕呢!”
王继英沉默了一会儿,道:“官家,恐怕官家这次还是要偃旗息鼓宁事息人。不然,言官们对林清丰的攻歼是不会停止的。言官们不会对官家不敬,可是林清丰恐怕就不能参加下半年的大科举了。”
赵恒一滞,恨恨地道:“算了,让御史台消停些。如今大规模地蝗灾已经难以避免,让御史台多留心这个吧。如今外藩使节都在京师,让他们都收敛些,不要让蛮夷看了笑话。”
外头衣袂沙沙,由远及近,却是一内侍送来了一份本章。内相王恩接过来一看,只见那上面提着《灭蝗拾遗》,署名正是林琅。王恩吓了一跳,赶紧送上了御案。
赵恒大喜,接过细看,更是拍案而起:“好好好,林琅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此次蝗灾乃是契丹人之阴谋,并提出了相应之策。将此奏折,明交诸宰辅,让他们好好看看,林琅与外藩,哪个更加可信。”
林琅身上只有一个爵位,没有任何官职。就是言官们弹劾他,他也没有任何官位可以夺,至于他的爵位,谁都知道不可能被夺去。言官们的奏折除非能够断绝他参加科举考试的可能,否则,就无关痛痒。
林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即将成为林家人的郭氏和他的两个女儿都很清楚这一点。沈家已经开了祠堂,将郭氏母女从宗谱上除名,郭氏母女也都回到了郭氏的异母兄弟家里,等待着婚礼的到来。
本来沈家底下也有风声要郭氏将财产(包括嫁妆和私房)留下,但是郭氏的公公是个明眼人,做主允许郭氏带着自己院子里的财产走,还特地另外送了三份礼物过去,算是给郭氏的贺礼和两个孙女的嫁妆。日后,这两个孙女的婚嫁就与沈家不相干,沈家最多也就添妆而已。
在守寡五年之后,郭氏又迎来了自己的归宿,可是他的两个女儿却心中没有底。梦瑶也好,梦婷也好,因为自幼丧父,在沈家过得也不如意。各种不如意也让他们格外早熟。从沈家的嫡女变成林家的挂名女儿,这里头的差距,他们也都非常清楚。即便林家如今只有一个庶女,可是人家是林家正经女儿,无论如何也比自己来得尊贵。
梦婷非常不服气地游说自己的姐姐,道:“姐姐,我听说,等婚事完了父亲大人就要外放,而哥哥则会留在京里准备科举。你说,我们是跟着父亲母亲,还是跟着哥哥过日子?”
梦瑶想了想,道:“外放事情繁杂,而且山东那边也不大稳定,为了安全,母亲也不会让我们冒险。我看我们很可能是跟着哥哥过日子呢。”
梦婷道:“这倒也是。妹妹年纪还小,哥哥也没有娶亲,姐姐何妨争取一下,把管家的事儿接过来?”
梦瑶摇摇头,道:“你胡说什么呀。谁家会让家里的女孩子管家?”
梦婷道:“可是哥哥要科举,也不可能……”
梦瑶道:“哥哥自然是极有本事的,这点子事情哪里还需要我们插手?”
梦婷道:“姐姐说得是。只是我听表姐妹们说,如今有许多大人看哥哥不顺眼,这弹劾的奏章已经堆满了御案。姐姐,哥哥不会有事儿吧?”
梦瑶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要官家不曾改变,这样的事情就不可避免。与其担心这个,妹妹就不担心外头的流言?京师居然出了个采花贼!这贼子也真是胆大!天子脚下也敢犯案。”
梦婷道:“姐姐,如今母亲待嫁,家里的金银财货极多,你说那采花贼会不会盯上我们?”
梦瑶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多叫些人在这里守着。也不知道这采花贼是什么来头,开封府追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梦婷道:“我很想知道,这采花贼会不会被哥哥迷住了。以哥哥的风采,就是身为女子的妹妹也会看花了眼,更不要说那等色中饿鬼。哥哥武艺高强,如果那采花贼真的盯上了哥哥,那才叫自寻死路。”
一语成谶。
可不是有那不长眼的盯上了林家?
是夜,林琅送走了来他这里蹭吃蹭喝的丁谓,又跟妹妹享受了一番兄妹独处时光,分享了自己新制的私房茶和茶点,回到自己的院子准备沐浴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净室里面的气息似乎有点奇怪。
净室是专门用来沐浴的房间,不会比卧室小多少,距离卧室也不远。净室里面有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型浴池,可以舒舒服服地泡澡,浴池外面卧榻胡床等,可以供人休息。这是旧式的净室,这种净室比卧室更能体现一个贵族的身份与奢靡。
林琅发现净室里气息有些不对之后,他没有立即发作。毕竟他不喜欢自己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如果现在他高声了,那么以后他沐浴就不可能拒绝侍女的服侍。而这也是他最最讨厌的。
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林琅慢悠悠地除去衣物。果然,一声吞咽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步入浴池,纱衣被水汽打湿,黏在身上,果然,这喘息声也出现了。随着湿透的纱衣被褪下、丢到屏风下,这喘息声就更加明确。
林琅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对方在房梁上,这也让林琅排除了对方是自家仆役的可能性。问题就是对方的身份。
在师门的时候,林琅经常会被袭击,就是沐浴也一样。这也是林琅讨厌陌生人碰触的原因。同样,林琅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也能够非常镇定、非常熟练地处理了,今天也不例外。
林琅慢慢悠悠地清洁身体,仔仔细细地打理头发,头发洗干净了,打理通顺了,林琅这才将头发甩到浴池外面的地面上。那里的木板下有暗道,正可以沥干头发。至于林琅自己,他则舒舒服服地靠在浴池壁上,享受着每日一次的放松。
原来放在浴池边上的浮桌已经在林琅的面前。林琅为自己倒了一小杯葡萄酒,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嗅了嗅,又抿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林琅就皱起了眉头。
不懂事儿的小丫头,居然碰了自己的酒!他们不知道这不是他们能碰的么?这味道差了可不是一分两分!
林琅很想将这酒水换了,可是考虑到这屋里还有另外一人,林琅皱了皱眉头,还是将酒杯子放下了。
这葡萄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自己犯不着委屈自己。
舍了葡萄酒,林琅选择了茉莉花茶。泡浴么,总是容易口渴的。花茶也不错。
这种茉莉花乃是特别培育的,也比寻常茉莉花的香味浓烈许多,是专门用来泡茶的花朵。浓郁的花香味掩盖了许多东西,等林琅发现的时候,心脏的跳动已经是越来越快,头痛欲裂,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林琅心念一转,任由自己软到在浴池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