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初年,父子之间政见不同者比比皆是,还有的闹到父子反目的。这样的例子在大宋也不少见。虽然世人对不孝之人相当不屑,但是对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的父子却宽容许多。相反,背弃恩师之人所受到的指责就要严重得多。
在大宋,恩师与弟子之间比父子关系更加稳定,甚至于,有的时候,恩师的话比自家父亲的话更加有用。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好比现在,因为赵昌言对林琅的赏识,赵昌言的学生们,和曾经被赵昌言举荐过的官吏们都得到了暗示,而这些官员们,以李沆王旦为首,在皇帝和林琅之间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巨网,保护着林琅,不让皇帝有太多的机会出现在林琅面前。
这一次两次还犹可,次数多了,皇帝自然也发觉了其中的不对。
故而,在契丹人和党项人觐见的时候,皇帝就把林琅拎到了跟前,理由是,对付契丹人,林琅更有办法。
虽然有无数大臣反对,但是见识过林琅对付萧绰的臣子们,绝大多数都保持了沉默。就是嘴上不说,他们也知道,林琅为削弱契丹人的实力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对付契丹人,林琅的确是不二人选。
御苑内,看见跟在皇帝身后的儿子,林如海又开始发愁了。真的应了自家老师兼岳父的那张乌鸦嘴,皇帝还真的将自家儿子拎到了面前。
看着一身子爵袍服的儿子站在皇帝身侧,林如海就想咬牙齿。他已经隐隐地看到有御史对自家儿子虎视眈眈了,尤其是皇帝第三次邀请自己的儿子坐到他身边去。
该死的,御史不会找官家的麻烦,但是妥妥的会炮轰自家儿子!
林如海真的很想把袖子里的帕子拿出来咬一咬。
这样,就是自家儿子一再拒绝也没有用好不好?!!!
如果林如海是穿越的,他一定会来一句,官家抽了。但是林如海不是,他只能在心里斯巴达一下,还不能让人看出了行迹,丢了大国臣子的脸面。
汴梁的外藩使节很多,也不止契丹、党项、吐蕃这三国,远的有高丽、倭国、大理,只不过他们跟大宋的实际掌控区有点距离。远交近攻,大宋还没有这力气盯着他们而已。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盯着大宋。
也许,他们将见证中原的又一次崛起。这对他们都不是好事,尤其是高丽。契丹人倒下了对他们可不是好事。隋唐两代远征高丽,虽然最后高丽都赢了,可是高丽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唇亡齿寒。
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
对中原王朝,高丽可是忌惮得很。他们恨不得有一群豺狼你一口咬一口、瓜分中原,也不要看到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的崛起。
在这样的气氛中,党项使节第一个发难了。
当然,他们不会跟大宋比什么勇士之类的,早在宋太祖和宋太宗之时,就已经证明了,大宋殿前侍卫每一个都是万人敌,跟大宋侍卫比勇武,那根本就是自取其辱。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在战场上,利用交通不发达和后勤艰难,将大宋的将士们活生生地拖死。
契丹人也好,党项人也好,这是他们共同的默契。他们就是这样合作,一点一点地耗去大宋的国力,为自己的部族争取生存的空间。
大宋上下也明白,但是他们也无可奈何。他们没有这么多的钱财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修筑道路,只能看着将士们的血撒了一路。
党项使节提出的要求就是,希望两国能够成为通家之好。
赵恒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多年来他对刘氏情深意重,一心想要册封刘氏,哪里会让一介蕃女出来碍他的眼睛?他当然拒绝。
不过他小看了他**里的那些妃嫔们的野心,马上就有人出来道:“甚好甚好,两国可以暂休刀兵,天下之幸也。陛下,臣为陛下贺。”
有一个外藩的女人来了,就是官家再不喜欢,也要意思意思一下。这外藩女人又不懂规矩,有人挑拨一下,还不怕那个刘氏乖乖就范?
皇帝皱着眉头满心地不情愿,王钦若马上跳出来道:“不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此女不驯若何?”
“王相公何至于如此怯弱?”
王钦若道:“不敢,官家万乘之驱,不可涉险。秦汉之时,这和亲之人便以刺客为多,可信任者寡。还请官家三思。”
不等王钦若说完,寇准就道:“定国,多年征战,朝廷财帛无多,百姓更需要休养生息。”
王钦若马上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便可尽其全功,寇相公,难道您之勇与谋尽数留在澶州了么?”
寇准未答,毕士安道:“可惜,国库没有这么多的财帛支撑又一场澶州之战了。”
党项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就让四位宰相先陷入了口角之中。
御苑热闹了。
看着面前几位宰相,林琅皱起了眉头,在皇帝耳边道:“官家,请先制止几位相公。不然朝廷真实实力只怕今日就会传出汴梁。”
皇帝一听,立即喝道:“够了,今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关于和亲一事,交付有司讨论。”
本来是风光体面、耀武扬威,庆贺对契丹大胜的宴会,却因为党项人的小小几句话就罩上了一层阴霭,赵恒的心里就别提有多少不舒服了。就是再多的舞姬、再欢快的音乐、再华美的诗词文章,赵恒也难以开怀。
宴会一结束,赵恒就阴着脸,将四位宰相、两位枢密使拎到了偏殿议事,又派人去请李沆和吕蒙正,至于林琅,皇帝没有开口,他只能继续跟在皇帝左右。
撑着病体进宫的吕蒙正和李沆两个被皇帝阴沉的脸色给吓了一跳。吕蒙正也觉得,**里面多一个人来不妨事,毕竟一个女人而已,又能够如何呢?倒是李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前车之鉴不可轻慢。我大宋尚无大唐之威,能够震慑八方。而且唐太宗虽然接受与突厥人议和并接受突厥女子,可是唐太宗子嗣繁多也是事实,光嫡子就有三人,而且前面两个已经长成,更不要说庶子。但是官家却只有一子,年幼体弱。我大宋实在是不能冒险。”
赵恒道:“正是此话。只是现在连外藩都已经知道我大宋国库不足,这可如何是好?”
李沆道:“官家,国库不足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是一说,国库虽然撑不起倾国之战,但是小规模战役却是使得的。”
赵恒道:“爱卿的意思是?”
李沆道:“老臣恳请官家动用御前侍卫。只要五百人,对契丹、党项进行斩首行动,就可以让契丹人和党项人自乱。”
赵恒道:“可是朕御前只有三千侍卫,这些侍卫的确万人难敌,可是,可是若是让他们千里奔袭,这要是折损了一个,叫朕……”
林琅出列道:“官家,既然这样,林琅请战。只要一二领路人,林琅便能将党项人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吕蒙正吓了一跳,道:“林琅,我大宋以孝治国、以仁治国,你这样是不是……”
林琅正色道:“相公,仁孝的确不分国界,但是凡人却是有家国之别的。林琅乃是宋人,自然处处为大宋打算。至于那些蛮夷,若是他们自觉地说汉语穿汉服习汉字,接受我大宋统治,那么,林琅也许会放他们一码。至于那些胆敢对我大宋百姓动手之辈,林琅一个都不愿意留!”
“你!”吕蒙正没有想到林琅居然会这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话堵回来。
李沆低声道:“说汉语穿汉服习汉字、接受我大宋统治么?林琅这就是你对那些蛮夷的看法?”
“是。”
“文治武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论此路多少崎岖,林琅都不会退缩。”
毕士安道:“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说那些遥远的事情还太早了一点。至于那些蛮夷也不足为虑。官家,老夫忧心者,便是接下来可能爆发的蝗灾。种种迹象表明,今年很可能会爆发大范围蝗灾,而灾情之严重,很可能是开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朝廷财帛不多,钱粮更少,老臣斗胆,恳请官家现在就开始屯粮。”
皇帝听了,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林琅。
第一个在他跟前说今年会有蝗灾的便是林琅。可惜,这件事情,毕士安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林琅很讨厌。虽然有才华,却跟王钦若这样的小人混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如今更是一再魅惑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