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浛的婚事也办得极为盛大,毕竟是当朝丞相的儿子,自然这亲事办得很是红红火火。来参与的客人也极多,且大多都是朝中重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季青雪一点面子,况且今日众人都有听闻,那位新晋的淑妃娘娘可是要为了自己的哥哥回宁的,自然都踊跃相争着来买这位盛宠一身的娘娘的面子。
不过,众人都能看出,那位新郎官仿似木偶娃娃一般,完全没有初为人夫的喜气。之前他大闹乾阳殿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的,只是这豪门富贵之家这种事情太多,知道他与公主情投意合是一回事,宣之于口又是一回事了。
众人也都是心照不宣地不将此事提出来,倒是一副宾客相合的模样。
季微浛只是神色冷滞地在司仪的督促下做着每一个动作,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牵线娃娃,任由别人的摆布。季青雪将其所有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恼恨不已,却也没有当堂发作。毕竟是在朝中几十年屹立不倒的人了,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将心绪摆在脸上。
甄豫书也是堂上宾客。他与季微浛是十几年的好兄弟了,季微浛成亲,他不可能不来。可季微浛的冷漠与不喜他都能看在眼里,也心知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根本不愿与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成婚。
可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便容不得他退后了。
只是甄豫书有一点不明。之前季微浛不是一直不愿意的么,甚至用绝食这样的法子去反抗,怎么这会儿却又同意迎娶了这位安画扇呢?
幽兰阁。
与季府的门庭若市、觥筹交错不一样,这里依旧是一片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夜幽宁一夜未眠之后,又是呆滞地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了。绿袂和紫苏好说歹说,都没能让她有一丝的动作,众人也是无计可施了。
景和宫的若岚来了这里,便趾高气扬地将手里的一个食盒放在了夜幽宁屋里的桌子上,并抬高了自己的音量宣扬道:“今日丞相府大喜,我们家少爷成亲,娘娘让我给公主送些喜饼来,让公主沾沾喜气。”
夜幽宁恍若未觉地坐着,没有一丝反应。
在一旁的绿袂和紫苏却是有些恼了,这若岚必是季嫣然派来,故意招惹夜幽宁伤心的。还送什么喜饼,分明是要让夜幽宁更加难受啊。
“既是季府的大喜事,也听闻娘娘今日是要回宁的,我们便不久留若岚姑娘了。”绿袂的语气很是冷淡,直接就对若岚下了逐客令。
若岚嘲讽地笑了笑,也没有在意,“那是,我们娘娘现下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再加上近日娘娘要回府去参与大少爷的亲事,那景和宫里的事多,我也离不开去。是娘娘顾念着过往与公主交情深厚,想让公主也沾沾我们丞相府的喜气,才着我送些喜饼过来。便是绿袂想要留我,我也不能再留了。”说完,便又得意洋洋地扫了夜幽宁一眼,扭着腰离开了。
绿袂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紫苏却是气得直跳脚,直骂那若岚是个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只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却打断了她们的所有动作:
“把饼拿过来。”夜幽宁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在天边传回来的一样,飘渺得让人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绿袂吃惊地看着她,紫苏更是瞪大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公主,你这是……”
“那是微浛的喜饼啊,我怎么能不吃呢?”夜幽宁回头看向她俩,微微弯起唇角,竟是绽开了这些时日都不曾见过的笑靥,“去,把那喜饼拿过来给我吧。”
“公主,绿袂求您了,别这样好吗?”绿袂走上前去,拉着夜幽宁的手,哽咽着说道,“您若是伤心,便哭出来好了。”
“今日是微浛办喜事,这是好事啊,我哭什么呢?我怎么能哭呢?”夜幽宁笑靥如花,竟一点也看不出悲伤的样子。
可是,看着她这个样子,绿袂却越是觉得心疼。
夜幽宁怎么可能不心痛,怎么可能不悲伤?自己心爱的人成亲了,新娘却不是自己,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此刻越是平静,只怕心中便越是疼痛……
“公主,求您了,不要笑了,您就哭出来吧……”绿袂低声地抽泣着说道,她拉着夜幽宁的手,是那样冰凉。
“我不会哭的,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哭了……”夜幽宁喃喃自语着,神色却也变得有些呆滞了。
“公主……”绿袂趴在夜幽宁的腿上,却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哭了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的紫苏,也都走上前来,拉着绿袂和夜幽宁一同哭了。
她们的哭声,却显得夜幽宁的极度平静,甚至是有些诡异的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夜幽宁浅浅地笑着,拍了拍绿袂和紫苏的脑袋,“若是心死了,便也就不会痛,更没有眼泪了……”
“公主……”绿袂和紫苏哭得更是大声了些。
一室的悲怆,一室的凄凉。
夜幽宁却宛若一个失了灵魂的布偶,没有悲,更没有喜。
季微浛的新婚之夜,几家欢喜几家愁。而他这位新郎官,却没有该有的喜悦和欢欣,即便在喜娘的推搡下入了新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撩开了新娘的红盖头,他却连一眼都没有去看新娘的脸。
那个安画扇初为新娘,自然心中很是紧张,也极为羞赧。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个今后要与之相伴一生的夫君,却听得众人在说了一阵祝福言辞后,便轰然而散。
她微微回眸偷偷去瞧,却见自己的夫君是个俊朗清雅之人,顿时心中既是欢喜,又是羞怯,又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未能听见季微浛说话,却听闻他迈开了步子走到桌旁坐下,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就直接往嘴里灌。
她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季微浛却恍若未觉地只顾自己喝酒。
安画扇是一个被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根本没有人给她提起过季微浛过去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季微浛与夜幽宁之间的一段情。眼见自己的夫君一人独自喝着闷酒,便含羞带怯地起身上前,轻柔地说一句:“夫君,我们,该,该喝交杯酒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细如蚊蚋。
却未曾想到,季微浛竟对她视若无睹,依然故我地灌酒。
微微蹙起眉头,却也很快就放松开来,安画扇再唤了一声:“夫君……”
却不想,季微浛停下了灌酒的动作,回头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连声音也是没有半分温暖,“夫君?”
安画扇缩了缩脖子,却不懂得为何季微浛竟用这样可怕的神色来面对她。
“这一世一生,我妻子,便只有她一人。”季微浛将酒壶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安画扇更是惊惧地小退了半步,“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称呼我为夫君!!”
安画扇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他是今日与她成亲拜堂的男子,是她的夫君,也是她以后要伴随一生的人。
可他,竟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说她没有资格称呼自己为夫君?
为什么,会这样?!
眼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见过父兄对妻妾的薄情寡义,心中虽有些防备,却也不曾想过,自己竟在新婚的第一夜,就被自己的夫君宣布,自己已无可能得到他的宠爱,更遑论是他的心。
安画扇笑了,笑得清浅,笑得柔婉,笑得苦涩,“妾身,知道了。”
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新婚妻子的痛苦一般,季微浛拿起了酒壶,便回转身想要出去。伸手推门,却发现房门已锁,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肆无忌惮,内院里很远都能听见他的笑声。良久,他将酒壶摔在了地上,而后放声说道:“父亲,您又何必如此?”
看着季微浛有些癫狂的背影,不知为何安画扇却为他感到心疼。明明他伤了自己,她却无法恨他,还能感觉,他比她那深浓千百倍的伤痛。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你能锁得了我的人,却永远锁不了我的心!”季微浛放声笑着,狂放无羁地笑着大声说着,全然不顾及外头是否有外人在,“你以为成亲能锁住了我,我告诉你,此世今生,我的妻,只有幽宁一人,谁也无法替代!!”
安画扇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眼泪却扑簌着往下落。
明明,明明他的一字一句都在伤害着自己,她却还是为眼前这个痴心的男人心疼。
心疼他的痴情,心疼他的无可奈何……
她曾听人说过,季微浛是一个极其儒雅的良人。却不想,世间的爱恨嗔痴,竟能叫这样一个温雅之人陷入癫狂……
站在秋水阁外的季青雪听了季微浛的话,面沉似水。良久之后,他对一直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高成低声说道:“公主,不必留了。”语毕,拂袖而去。
高成挥了挥手,不远处的草丛中便有一个身影纵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之中。他回眸看了季微浛的新房一眼,便跟上了季青雪的脚步。
(某希:那啥,情节进入高潮,各种挑战接踵而至,且看夜幽宁如何在夹缝中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