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一头墨黑的发丝如云如雾,娥眉淡扫,明眸皓齿,顾盼之间自生一番妖娆动人气质。一颦一笑宛若画中仙子,群芳难逐。
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年龄相差较大的男子。其中一个年过四旬的男子,身着深青色长袍,浓眉如剑,一双黑眸里闪烁着精光。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却是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朗眉星目,大冷的天,手里还握着一把未打开的折扇。
那女子便是季微浛的妹妹,季嫣然。而跟她身后的两个男子,则是她的师父牧紫梨和师兄白书。
看见出来相迎的季青雪,季嫣然欣喜地踏前几步,笑靥如花。“爹爹。”她的声音清脆软糯,醉人耳目。
季青雪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欢欣,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季嫣然看见跟在季青雪身后的季微浛,灿烂一笑,“哥哥。”
看到此刻出落得闭月羞花的妹妹,季微浛也极是欢喜。尽管自小他这个妹妹便长居在外,相处甚少。可季嫣然的性格率真,叫人疼爱。
只是,此刻的季微浛尚不知晓,季嫣然的归来,让他和夜幽宁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自那日在坤仪宫外长跪之后,绿袂便卧病几日。因为紧张绿袂的身子,夜幽宁还特意寻了南宫羽库来为她诊治,让绿袂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尽管几日后绿袂便痊愈无事了,夜幽宁却时常拉着她沉默许久,不似以往开朗了。
绿袂有心劝慰,夜幽宁却无动于衷,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任由夜幽宁这样了。
而且,这几日里,夜幽宁空闲时便会拿出她与季微浛的书信,打开后也不见她阅读,只是呆呆地将视线停驻在信笺上,一两个时辰都不动。
幽兰阁里几个宫女都将夜幽宁的忧虑看在眼里,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待梦和绿袂更是清楚她在忧虑什么,奈何自己人微言轻,爱莫能助。
腊八时节,幽兰阁里难得热闹了一番。一众人聚在小厨房里熬腊八粥,一片欢声笑语。原本绿袂和紫苏是不愿让夜幽宁来的,说小厨房是个污浊之地,可夜幽宁坚持,她们也奈何不了她。况且,她们见夜幽宁沉郁了几日的脸色终于好了些,自然也不会再多阻拦。
正在几人笑闹的时候,梅姑姑扭着腰走了进来,冷冷地瞥了夜幽宁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坤仪宫的喜眉来了,说是皇后娘娘让您到坤仪宫去,一同过腊八节呢。”
刚刚端起碗的夜幽宁回头,脸上原来的笑意已经收敛起来,远山黛眉微微蹙起。皇后这个时候让她过去做什么?往年的腊八节,也从未见皇后如此积极呢。
“公主……”绿袂走到夜幽宁的身前,“皇后娘娘她……”
“绿袂,陪我走一趟。”放下银碗,夜幽宁起身向外走去。
坤仪宫。
此刻坤仪宫很是热闹,后*宫中除了一直深居礼佛的德妃外,众多妃嫔尽皆到场,表面上一团和乐。夜旭阳和皇后坐在上首,面上也是尽显皇家威仪的浅笑。
夜幽宁静默地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不与旁人交际。她的身子本就还未好全,又吹了风,是以此刻止不住地咳嗽。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声,尽量不让自己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她不愿让人注意,却有人偏偏不能让她如意。
坐在皇后身边的华清郡主的视线穿过众人,看见躲在众人身后的夜幽宁捂着唇细细地咳着。她的眼眸中闪过阴狠,回头巧笑嫣然地对皇后说:“姑姑,柔儿给您请一道懿旨好么?”
皇后回身看向华清郡主,“哦?”莫名的利芒在皇后的凤眸中一闪而逝。
“姑姑,上回柔儿听姑姑说起过,公主的亲事也要提上日程了。柔儿的哥哥对幽宁公主可是一见倾心呢,柔儿想着请姑姑给哥哥赐婚可好?”华清郡主说着,回头向夜幽宁的方向看去,脸上满满的,是趾高气扬。
听闻了华清郡主的言语,本就在咳着的夜幽宁更是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原就不红润的脸色苍白如纸。失了血色的双唇微微颤着,在皇后和夜旭阳的注视中的夜幽宁,感觉自己就像是浪涛中的一叶小舟,摇摇欲坠。
而站在她身旁的绿袂,更是猛然抬头,带着怒气的视线直直地射向华清郡主。可她很快便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此刻的夜幽宁已经极其危险了,如若她还不能冷静下来,只会给夜幽宁增添更多的麻烦。
华清郡主的哥哥,晋国公府的世子,是个众所皆知的纨绔子弟,好色之徒。尚未娶妻,却已有多房姬妾,通房丫头无数。且不论夜幽宁身份地位如何,嫁与了这位世子,哪怕是为正妻,只怕今后也没有好日子了。
“哦?”皇后神色一动,锋利的双目便在众人之中寻着了夜幽宁娇弱的身影。她唇边的笑意微微加深,“你哥哥当真有收心之意?”
“母后,幽宁妹妹身子孱弱,嫁入晋国公府,怕是不宜。”说话的是坐在夜幽宁旁边的金沫儿。她着了一身淡雅的梅花纹纱裙,柔滑的青丝绾成堕马髻,装扮得宜,既显素雅,又不失端庄高贵。
“清王妃何以见得。我哥哥是晋国公府世子,还配不上幽宁公主么?”华清郡主冷冷地回道,“就是公主身子孱弱,我哥哥也是会好好照顾的,怎的不宜了?”
金沫儿莞尔一笑,眼中透着些许对华清郡主的轻鄙,“世子自是配得上公主的,就怕公主配不上世子呢。”此言倒不是她有意要贬低了夜幽宁,而是要以退为进。
“我哥哥都没有在意,难道幽宁公主还要嫌弃不成?”华清郡主毫不示弱地回敬金沫儿。
“世子才高八斗,雄才伟略,公主这般病弱,只怕来日嫁入了晋国公府,反叫人诟病,说我们皇家连个公主都没有养好。”金沫儿漫不经心地说着。
旁人听闻尽皆在心中腹诽,世子才高八斗,雄才伟略?谁不知晓晋国公府世子乃是个不学无术的一方恶霸?
皇后微微皱眉。金沫儿的反话她怎会听不出来,尽管知晓那世子本就是个不成器的,可那毕竟是自己嫡亲的侄子,怎容得别人如此讥讽。她冷哼一声,让一旁与她颇为亲近的华清郡主都微微缩了缩脖子,金沫儿更是噤声不语了。
“幽宁!!”皇后冷冷地唤了一声。夜幽宁柔柔软软地让绿袂搀扶着,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皇后面前,曲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皇后娘娘,父皇万安,娘娘万安。”
皇后的双眸危险地眯起。就是依然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金沫儿和珍妃,也在为夜幽宁捏了一把冷汗。
夜幽宁身为公主,对于皇后本该称呼母后的。可她却固执地称呼为皇后娘娘,是对皇后的大不敬!之前皇后还因为此事而责罚了她,此刻她却依然倔强不愿低头。只怕,此时也是不能善了了。
皇后尚未发话,一旁的华清郡主已然冷笑一声,“果然是有爷生没娘教的卑贱丫头,这般不知礼数。”
半蹲着身子,低着头的夜幽宁在听到这句话时,幽暗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凌厉,却无人发现。众人只是看到,她本就纤弱的身子猛地一颤,瘦削的肩背瞬间僵硬。
“柔儿,”皇后的声音无悲无喜,叫人听不出她话中的情绪,“你是郡主,莫失了仪态。”
一向深知皇后脾气的华清郡主,在听到皇后言语的瞬间寒了脊梁,因这是皇后怒气的征兆!!
皇后像是已经忽略了还半蹲着身子的夜幽宁,一直没有准许她起身,夜幽宁也只能僵着。在宫廷中行礼,这样半蹲着身子却是个极困难的动作,若是不能短时间内稍作休息,怕是就会让行礼之人的背部和腿上拉伤。后*宫之中,不乏高位的妃嫔用这个方法来小惩地位较低的妃嫔宫人。
只片刻光景,夜幽宁苍白的额上便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半晌,坐在首位上的夜旭阳才冷冷地开口道:“起来吧。”
“谢父皇。”夜幽宁缓缓站起身子,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绿袂赶紧冲上前去扶着她,才让夜幽宁站稳了些。
见夜幽宁转身要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的时候,华清郡主大着胆子拉了皇后的手臂,有些撒娇似的说道:“姑姑,我哥哥的事怎么办?”
夜幽宁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便又恢复了沉静。
珍妃柔声开口,可她的目标却是转向了夜旭阳,“皇上,公主的婚事想必皇上是自有思量的罢。”
“公主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婚事便也一直拖着。可如今公主已年入18了,确不能再拖了。”皇后没有应承华清郡主,也同样转头向夜旭阳说道,“皇上不也在思量着公主的婚事了么?”
夜旭阳面色阴沉,不置一词。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夜幽宁低着头,放在腿上的手却渐渐收紧,腿上的衣服也起了皱褶。
微浛,怎么办呢,如今我再难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