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被太子扣在扬州了。这个消息两天之后,就被快马传到了京城。与之一同传到北京的还有那道总督天下盐务的旨意。一时间,扬州,顿时成了天下瞩目的地方。扬州自隋唐以来,就以富庶称雄。从来都不是个默默无闻的地方。
但是因为扬州的地形,和所处的位置。这个地名让人能联想起的,只有金钱和十里秦淮的红粉佳人。这还是第二次,让全天下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地方。上一次,也许就是隋炀帝时候的事儿了。
张宇一个从三品的官儿,在北京绝对不是个让人瞩目的官儿。但是,此时他被押在扬州城,却让这么多人瞩目。甚至引得整个北京官场都让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九边官兵,甚至有些都已经开始集结。可以说,朱慈烺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捅到马蜂窝了。
袁崇焕还要好些,毕竟辽东军队大多数都是新近招募的辽人为主。与两淮盐税还没有那么多的瓜葛。再加上,袁督师位高权重又颇受皇帝信任。甚至有人流传,当年太子爷也保过他。所以,辽东局势还好。而西北和九边就严重了许多。九边军镇,大多数都是世代的军人在此。高层将领也许有朝廷调过来的。但是低级军官,基本上却都是土生土长的军镇当地人了。这些人以大同,太原,宣府为最势大的部分。这其中不乏晋商集团的影子。而晋商集团最大的两项收入,莫过于边关走私和盐税了。
洪承畴的西北由于抽调了一部分九边军队,所以也显得有些不稳当,但是比起九边来说就好的多了。九边,是自弘治朝起,朝廷在长城沿线设立的九个军事重镇,从东往西,分别是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也称山西镇或三关镇)、延绥镇(也称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也称陕西镇)、甘肃镇。在此之后,又多有变化。比如嘉靖朝设立的昌平和真保两镇,以及万历朝从蓟州镇分出山海镇,从固原镇分出临洮镇。但是人们习惯上还是把这些边关重镇称为九边。甚至现在,袁崇焕实际上是管辖蓟州,辽东两镇的。但是剩余的军镇,人们仍习惯上称作九边。
朱慈烺11月初4拿了张宇,初6消息就传到了北京。而初七,大同军镇的部队就开始集结,并下发弓弩,火器。御史报到北京的时候。朱由检真心被吓了一跳。弓弩,火器非战时不得下发,并且是又专人保管的。九边虽然从未平静过。但最近可确实没有什么战报啊。朱由检连忙下发圣旨,要求九边军镇各镇总督,御史弹压军队。
圣旨刚发出去,朱由检又把王承恩叫了进来道“你再拟两道旨意,给袁崇焕和洪承畴。九边乱不得,辽东和西北的军队更是大明全部的家当了。”王承恩连忙答应下来,又道“那太子殿下那边?”王承恩显然也没想到官员们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甚至都已经不文斗,而要逼宫了。王承恩顾着眼前的局势,自然是想要妥协了。
朱由检双目轻轻的闭上,手指敲打着龙椅上雕刻的活灵活现的金龙,慢慢的道“再等等,再等等吧?”最后一句却是问起了王承恩。王承恩听了陛下的话音,自然明白。陛下还是倾向于支持太子的。自己又何尝不想支持太子呢?连一向刚愎自用的朱由检都开始犹豫了,可想朱慈烺此时惹得麻烦之大。
全天下也许都不得平静。却不想暴风中心的扬州城,却仿佛真正的暴风眼一样。一副风平浪静。朱慈烺更是在府衙里,和王忠安下起了棋。王忠安显然已经知道了外面的反应。一副深思不属的样子。朱慈烺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我叫吃了啊。”王忠安忍了又忍,显然忍不住了,道“殿下,您就不着急?”
朱慈烺道“我不着急啊,我着什么急?”王忠安急道“东厂的人都说了,大同的官兵都异动了。大同据京师可不远啊。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剩下的话却是大不敬,他一个太监自然是不敢说了。
朱慈烺笑着道“你怕什么?我都不怕。”王忠安看他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真是急的上吊的心都有了。可是,正要说话的时候,一个心思却仿佛闪电一般从心头划过。如果京师出事,皇帝出事。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呢?莫过于眼前这位太子了吧?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为君父报仇的大旗打出来。凡是承认皇朝正统的人,又有谁能反对他呢?王忠安想到这个念头,身子却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也不能这么想。但是这个念头,却像疯了一般窜上心头。越不去想,就越是在脑子里盘桓不去。
朱慈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下不下了?吃你两个子儿,你至于这样啊?”
王忠安正磨蹭着不知道怎么回话。外面一个军士进来道“启禀太子殿下,张宇招了。”朱慈烺笑呵呵的转过头道“那他说了没有,账本在哪儿?”那军士回话道“他说,就在朝廷的账本上,用米浆所写,灯下就可以照出来。”朱慈烺听了也是不由一愣,道“这些人,当真是,本王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们了。要是放在正事儿上,当真是有勇有谋啊。”
朱慈烺事先想过这些人会把账本隐藏在什么书里。甚至金瓶梅他都猜过。因为张宇这位朝廷三品命官的行囊里,确实有这么一本朝廷禁书。这也让朱慈烺一度感叹这位60多岁的老大爷当真是老当益壮。宝刀不老。倒看不出他长得一副老实样,业余生活还挺丰富的。
朱慈烺想了想道“他还说什么了么?”那军士瞄了朱慈烺一眼,又欲言又止的低下头去。朱慈烺笑着道“你只管传话就是了,孤肯定不会怪罪你的。”那军士低头想了下,还是咬牙说了出来“张宇还说,太子年幼,不知轻重,这件事儿无论如何是差不得的。”说着又解释道“小的等知道他是狂言乱语。已经严惩了。”
朱慈烺微微笑了笑,摆摆手道“下去吧。”王忠安却看着朱慈烺轻声道“殿下,我们下来怎么办?”朱慈烺待那军士出了门,轻声道“明天,你押着550万两税银入京。我会上折子,要求父皇给我留下30万两。重要的是,你要带着那个账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那个账本交给户部。”
王忠安奇道“那张宇呢?”朱慈烺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道“暴病而亡。”王忠安身子抖了一下,毕竟一个10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心寒。王忠安又小声的道“那,我们不留那个账本么?哪怕抄一份出来?”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不要了。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掀起政潮。他们想活命,我又何尝不想让大明稳定?清查贪腐固然重要,可是亡国灭种的代价却是承受不起的。这件事儿先放放吧?”说着,有些犹豫的口气看着王忠安。
这件事儿的抉择,确实让朱慈烺为难。清查下去,是不可能的。如果朱慈烺一意孤行非要查这桩案子。别说他贵为太子,就是他登基为帝了。也要面对几乎全体官员的抵制。这样的政潮一旦掀起,无论他是输是赢,大明都不免元气大伤。而不查呢?一个贪腐的官员,你又指望他在别的事情上,有多高的操守?这盐税银子还好些,若是河堤银子,救灾银子呢?这些银子,每一两在今天的大明都可能引发滔天大祸。不得不说,朱慈烺犹豫了,而且是很犹豫。
一个10岁的孩子眉头紧皱,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总会让人有些许心疼吧。起码看着他长大的王忠安,心里就一阵揪心。朱慈烺的目光却渐渐凝聚了起来。狭长的眼睛里,仿佛有光芒闪过。朱慈烺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轻声道“还是原计划,你明天就走。在路上,把账本抄一份下来。一定要做的隐秘,知道么?”说着,看着王忠安。
王忠安连忙答应下来。朱慈烺又道“回京之后,你告诉王叔。让他把这次九边闹事的官员都一一记下。但是现阶段,只能安抚了。说实话,虽然我现在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上,我这个天潢贵胄还当真惹不起这些人。”
王忠安咬牙切齿的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把话传到,咱们现在惹不起。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换回来。”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这些话,不要放在嘴上说。”
其实朱慈烺心里,并不想报复任何人。更不会记恨任何人。朱慈烺明白,自己要努力的去做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而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最基本的就是,在他们眼里,没有感情,只有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