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就将你这个骗子依法论处!”
一声正气凛然的大喝从门外传进来,正解了柳半半的尴尬。
那骗子本就害怕,一时恍神,竟被那突如其来的喝声吓的当场软跪在地,伏地连连大喊,“饶命,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只是为了混口饭吃,非谋财害命之徒啊!”
张子雍一听,脸色立时黑了下去,一脚踹在那道士身上,抖着一身的肥肉恶狠狠地怒视道:“你个骗子,竟敢骗本大人,来人给我……”
刚抬起来的手,就当空被人抓住,张子雍回头瞪去,可见到人后,却瞬间失了底气,堆笑道:“楚,楚大人……”
楚凌天带着一批衣着严谨的官军,打府外进来,协调一致的踏步声,齐刷刷的,似整个院子都跟着那踏步声有了略微地颤摇。
楚凌天看了眼张子雍,绷着脸道:“张大人,真不亏是樊城的父母官,来的真及时!”
张子雍虽然听出了楚凌天的揶揄,但现在这个时候,却巴不得凑上去,扒在他身上。
他带来的道士是假的,面前的楚凌天却是货真价实的国师首徒,法术高超。自打从万忠侯那儿接了命令,张子雍就免不得心惊胆颤的,生怕这一趟来,若抓不到妖孽,再被妖孽杀了或者吃了,可怎生是好。
看见楚凌天,心里难免踏实了不少。
“楚大人,你来的正好,这收服妖孽,为民请命的事,非你莫属。等你收了妖邪,这次我一定在陛下面前,替楚大人好好谏言一番,也给楚大人你谋个好差事。省的在这朝堂之上,无名无份的只在国祭司挂个闲职。”
楚凌天看着张子雍那副嘴脸,脸色又深了几分,给身后的官兵使了个眼色,那官兵竟将那假道士直挺挺地拎到府门边,扔了出去。然后又几个人合力,在门外百姓的怨声载道中,把柳府大门紧紧的抵了起来。
见士兵按他吩咐做好,楚凌天转头抽出腰间的一枚做工精细的铁牌对着张子雍道:“不好意思,张大人,这里打现在开始暂由摄律司接管。”
说着,一挥手,那批官军竟唰一声散开,绕着院子将张子雍的兵围了个实打实。
“摄律司?”张子雍那张油汪汪的肥脸上,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眨啊眨,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凌天的手里的牌子,半天没反映过来。
而柳半半等人看着楚凌天和那军纪严明的官军,一时间也是一头雾水。
楚凌天这才腾出空来,看向柳半半,见她面色惨白如雪,眉宇蹙紧,“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柳半半被敖铎和忧离夹在中间,身体在初冬的夜风中微微打着晃,摇着头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走着,走着,就到这一步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也许在你还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时候,已然走到了一个连自己都预想不到的地方。
看着楚凌天脸上的担心,柳半半不由心中一热,尽量维持着以往明朗活跃的笑容道:“楚师兄,不必担心,我无碍的。”
好熟悉的回答,这丫头年纪虽小,往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却好像一直在以这样的方式回答着别人的关心,明明笑容灿烂,却总给人一种隐隐隔着什么的感觉,心里免不得有些生气地大声道:“无碍?你是想说成为全城百姓要烧死的妖魔无碍?还是说被我带回摄律司依法论处无碍?”
柳半半被他吼的一愣。
一旁的三阳更是赫然出声怪叫道:“楚爷,你也是来抓我们家姑娘吗?”
敖铎和忧离的下意识的往柳半半身前站了站。
盯着盛怒的楚凌天好一会儿,柳半半似想明白了什么,有些黯然的垂头嘟囔道:“想来都无碍的,只是后者,必然会给你和娘娘添麻烦吧。”
“你……”楚凌天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可是为什么如此聪明的人,竟会是个死脑筋。
张子雍那是官场上游走惯了的人,能做到京都府隶,定然也不是能小觑的角色。
仅凭着两人的一问一答,便大致捋出了头绪,立时明白了万忠侯让他来的背后用意。如果当真让楚凌天将人带回摄律司……
张子雍小眼睛精亮精亮地闪着光对楚凌天道:“楚大人,本宫听说,你与这妖孽有些私交,不知可是真的?”
楚凌天眼神立时刮向张子雍,摆明了他现在出声很不受待见,“张府隶,这话是何意?”
刚刚还贴上来,阿谀谄媚之人,现在竟然来质疑他的身份,摆明了是在怀疑他。
张子雍忙佯装好奇地道:“啊!本官只是好奇,楚大人何时在摄律司挂了职,这上任的告文什么时候颁的,本官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呢?刚刚还说了浑话,楚大人这升迁的速度,何以用我腆着脸去陛下面前给你美言。”
摄律司乃禁宫专司,掌管大演刑法,直属谦帝统辖,哪怕最低的职位,都是五品律判。哪里能说胜任就胜任的。显然楚凌天的官位只是暂时顶上去的,说不准有没有实权呢,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楚凌天面无表情的走到张子雍身前,紧抿着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突兀地开口道:“张大人……我这人是个中规中矩的木讷性子,平日最讨厌的便是那些拐弯抹角,鼓唇弄舌之辈,所以我也就不当着真人面前说假话了,咱们各有各的目的,只不巧的是,今日将人带走的必然只能是我。”
听着楚凌天的坚定语气,张子雍眯着小眼睛一笑,立时透出官场老油条那一套奸猾劲儿,“楚大人,在下还是奉劝你一句,这官场,说白了最忌讳的就是你这类倔强的直性子,”张子雍用手背掸了掸楚凌天的肩侧笑道:“刚则易折啊,楚大人!”
“噌”一声,银亮的冷光在月色下一晃眼被抽出,泛着摄人的寒意,尖锐、冰冷。
“啊……楚,楚,楚大人,你,这,这是做什么……有事好说,好说……”张子雍眼神向下瞄着那自己脖子上那瞬间就可夺人性命的物事,丝毫不敢大意的动一下,生怕小命会一命呜呼。
估计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拿人命来威胁,楚凌天看着面前被吓的直哆嗦的张子雍,仍是一脸平静地道:“张大人,你说是你先折,还是我先折呢。”
张子雍眼皮抖的厉害,心惊肉跳地道:“诶呦喂,我的楚大人,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楚大人你想带谁走,就带谁走,本府绝不拦着。再者说重点也不在我这儿啊,要想将人带出去,还不是点看怎么才能通过门外的那些百姓吗?”
楚凌天将剑又压近了两寸,张子雍立时喊道:“不是,是刁民,刁民。”
下一刻归剑入鞘,张子雍立时长出了一口气,向后瘫坐而去,被他的人接住,抚着脖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抖着厚厚的嘴唇,愣是不敢再说什么。但楚凌天知道他说的对,回头看了一眼柳半半,听着院外一声高过一声示威之声,想将人带出去,除非……
“楚师兄,不要做有违你原则的事情。”
楚凌天一愣,看着脸色青白,却仍似调笑般提醒他的柳半半,面上竟有些尴尬,“我……”
怎么就一下被她看穿了呢?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实在不行就动用法力,将柳半半等人带离这里,却还不等自己动摇,就被柳半半戳破了刚建立起来的决心。果然,有时候为人太多框框架架,也不是好事。
柳半半将事实认得很清楚,唉声叹气地摇头道:“就算,我今日从这个院子里凭空消失了,门外百姓的那些怨恨也不会消失的。”
楚凌天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认命地决定道:“走吧,跟我去摄律司,我会尽力保下你们的。”
现在也只有依法行事,才能堵住门外那悠悠众口吧!
柳半半也觉得后者要可行一些,说实在的,虽然她逞强的走到这里,但是要让她直接面对百姓,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毕竟那门外震耳欲聋的喊声不是喊假的,每一声都似震在心上一般。
于是刚打算跟上,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握了上来,她侧头去看,敖铎那双眼睛里满是不解,声音低凝,“我们可以离开的。”
柳半半忽然有些失神,低头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手心传来细微的粗糙感,却意外的厚实。这是第一次吧,第一次与完全清醒的敖铎双手相握,原来他的手这般有力,能撑住她身体大半的重量,可是……
柳半半抬头,“现在,我们还能去哪儿呢?”
人界,仙界,南海,婆罗门,最后又转回人界。在他们离开婆罗门的那一刻,她本以为人界会是她最后的归属,可是现在……
他们是否连人界都容不下了呢,那么,还能去哪儿呢?
敖铎竟被柳半半问的哑口无言,忧离紧紧扣住握剑的手,用力的几乎能感受到剑鞘上的花纹嵌进掌心,似花了很大的力气开口道:“跟他走,既然他有备而来,自然有他后续的安排。”
这话与其说,说给敖铎和柳半半听,还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
“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忧离抬眼看向楚凌天,眸中映着院外晃动的火光,显得无比烁烁生辉,看的楚凌天不由怔愣,这女子的眼神……
好像与之前见到之时,不太一样!
似,有了灵魂。
楚凌天呆呆的点了点头道:“嗯,走吧!”
说着身后的队伍,瞬间将柳府众人围在中心,打算护着众人出府门。却听金掌柜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