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除邪魔……肃清樊城……”
“火烧妖孽……为民除害……”
整个柳府不论前门还是后门,都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大门外呐喊声成片,院内更是被门外的火把照的通明。这一切的一切都将金掌柜搅得心烦意乱,扭头看见旁边一个抬木板的小仆走过,不禁烦躁地催促道:“磨蹭什么呢,还不快把板子都给我樘在门上,撑牢固了,若是被一个人顶进来,就仔细了你们的皮子。”
那小仆被突然凶狠起来的金掌柜差点吓哭了,赶忙在“噼啪”落下的撞门声中,手脚并用的去樘门。
三阳打内院跑出来,正看见这一幕,金掌柜那张映在火光下的脸,带着一触就着的怒意,害得他也不禁心里抓心挠肝般烦躁起来,“掌柜的,姑娘醒了。听了外面地喊声非要过来,怎么办啊……”
金掌柜一跺脚,气急了谩骂道:“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你就不会拦着,以她现在的身子,能出来吗?再说了,白爷不是在呢吗!”
三阳急的额头见汗,呲牙咧嘴地道,“别提了,‘疯子’不知道怎么冲进了后院,白爷一见‘疯子’整个人就好像打冰水里捞出来似的,谁挨着他都能把人冻死。那‘疯子’也是,平日里也没见怕过谁,今儿一见白爷就跑,结果白爷就追出去了,两人皆不见了踪影。”
金掌柜一愣,问道:“咋出去的?”
现在外面可是被百姓们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显然还是三阳这个老伙计,最能明白金掌柜的心思,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也接的顺顺当当的,“还能怎么出去的,踏着院墙飞出去的呗,你没听外面的喊声又大了嘛,一个一个的都嫌咱们这府里的‘妖怪’不够多,生怕外面的百姓不知道,大大方方的显摆法术。”
金掌柜听了,忍不住老声长嚎道:“我的老天爷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三阳也不管金掌柜那老胳膊老腿,急忙扯了就走,“得了,得了,咱啥没见过啊,上至皇上,下至妖怪,差点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就好几回了。啥事还至于喊老天爷,天高老天爷也远,顾不得咱。你还是跟我去看看,怎么能拦住姑娘吧。没了白爷,敖爷和忧离姑娘撑不了多久。”
“啊!”柳半半从床上下来时,没站稳,差点跌倒,幸好被敖铎扶住,冲着他感激地笑了笑。
敖铎一蹙眉,刚动了动唇,就见旁边的忧离握住了手臂,对着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于是到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皱着眉,深呼吸一口气,腹部隐隐的传来疼痛,让本就没力气的身体,更加像泥一样瘫软。
这次与前两次吸收别人法力时不同,异常清醒,就好像自己的意识被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另一个暴走的自己做坏事,却无法阻止。
想来是因为寺方煜不是妖,是人的关系吧,那她不是……吸了人家修真之人幸苦修行得来的法力。怪不得,会被外面的百姓叫做妖邪,不由苦恼地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回想不当妖邪都不成了。”
只从床头到房门几步路,她却费了很大的力气,有些气恼自己不争气,刚抬腿要迈,眼前就横了两只手臂,正好一左一右。
柳半半微一怔愣,抬头疑惑地看了看两旁的敖铎和忧离。
“你们也想拦着我吗?”
“你现在不适宜出去。”敖铎冷静地道。
柳半半似玩笑地道:“现在不适宜,那什么时候适宜?或者我就应该躲在屋子里,安安稳稳的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妖邪’,做个缩头乌龟,才是你们希望的。”
忧离听了心里一阵抽痛,神色又沉重了几分道:“时间会……”
柳半半突然抢声道:“忧离姐姐!”
柳半半好久没这么叫过她了,突然听到,忧离身子不由一僵,接着听她继续道:“时间只会让一切回不去,让真相慢慢被掩埋,这些,你应该了解,不是吗?”
猛然被那双乌黑的眸子戳中,忧离眼中闪着惊异的光芒,“你……”
柳半半抬头,看着两人道:“何况丞白,并没有下令让你们圈禁我。”
此话一出,就连敖铎都被柳半半震的半天没反映过来,听她话里的意思,难道她……
不管身旁的两个人有多震惊,柳半半继续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妖邪,没有人会以吸食妖力活着,除了……妖魔。”
柳半半再往外走,这回敖铎和忧离两人再也没拦她。
忧离看着前面,慢慢一步一步前进的柳半半,心里不由想,这个倔强着向前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也许是这一切所逼迫的,逼迫着她不得不往前走,不得不成熟起来。那个即使生活卑微,却能笑的单纯的孩子,好像仅仅只活在她前不久的记忆里。
可现在……
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却背负了沉重的一切,即使极力的用其他情绪来掩饰着,可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心意。不想伤害别人,不想拖累别人,原来你的善良,却成了你最痛苦的枷锁。眼中不禁有泪水攒聚,却再下一刻眨眼之前消失。侧头看着眼神同样深深定在柳半半身上的敖铎,忧离不禁叹息,想守护她的,又何止她一个,可是……
将目光转回那个即执拗又纤弱的背影,却没一个人能帮上她。
双拳不禁紧握,他们,是有多无能!
心里不禁暗下决心,就算死,也要守护这个孩子到最后一刻。
金掌柜还没待进入后院,就碰见了护着柳半半出来的敖铎和忧离。
“你们……这是……”
柳半半看着金掌柜脸上的焦急担心,却相反的露出一张笑脸,一只手还配合着比划道:“我们的金掌柜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何以只是普通百姓,就如此慌了手脚,这可不像我柳府的掌柜。”
金掌柜听了一愣,看着柳半半脸上的笑容,人都怔住了,“老奴我……”
柳半半走过去,眼睛里满是对他的信任,“金掌柜,这府内上下老小,连同我,可都靠着你呢,你可不能先慌了神。”
金掌柜对上那双清润的眼睛,刚刚的躁动不安瞬间被抚平了下来,心里似乎有什么柔软的地方瞬间被捏住,也不免挤出几滴老泪,点着头道:“诶,诶,是老奴浮躁了。这就吩咐大家戒骄戒躁,安心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说完笑着擦了擦眼泪。
真是,老了,老了,竟不如一个丫头。
三阳站在金掌柜身后,一脸茫然,对于这掌柜的瞬间就妥协了的事情,略有些失望。可心底里却有一个感觉,真切的知道,现在是谁都甭想拦住他们这位姑娘了。
柳半半等人刚到前院,就见刚刚被金掌柜一顿好骂的那个小仆,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似带着哭腔对金掌柜道:“掌柜的,快撑不住了,门销就快断了。”
小仆的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咔嚓”的巨大脆响,柳府的大门猛然被从外推了开来。
众人本已打算迎接疯狂涌入的百姓,可却惊异的发现,门外半天没见一个人冲进来,正愣着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就见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两排身着樊城知府衙门兵服的官兵从大门口缓步慢跑进来,直到院子中间才停下,两排分别转向正中,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几步,正好让出一米多宽的过道来。随后顺着留出的过道,进来的是一名大概四十多岁的官员,身上的官袍被他那挺圆的肚子撑的有些可笑。
想来门外的百姓,也是暂时被这些官兵拦在门外了。
只见那名官员在院内站定,将柳半半等人逐一瞅了一遍,才拿着腔调道:“你们谁是柳一啊!”
柳半半微微向前了一步,刚想说“我是!”
却见那官员见了她,好像被烫到了似得,吓得不禁向后退了一大步,躲在一个身着道袍的人身后,哆哆嗦嗦地道:“妖,妖孽,我是樊城‘府隶’张子雍,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将你拿下,为民除害。若你识相,就乖乖就擒,否则就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们的道长对你不客气。”
“诶?”柳半半挑着一边眉毛,看着面前据说是京都府隶的家伙。
他胆子是有多小?
张子雍说完将他身前那个身着道士服的人,猛地推了出去。
那道士想来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脸庞消瘦,面颊无肉,眼神被长年的酒色之气熏染的污浊混沌,一点轻灵之态都没有,摆明了是个江湖神棍,但仍端着一副高人的架势,撑着胆子站出来,咳了两声道:“对,你最好乖乖受降,否则,别怪贫道不客气。”
那神棍明显底气不足,见这一帮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点惧怕的神色都没有,立时就有了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可是身后一排一排的兵士,进退两难,他也不敢真的暴漏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挺着,心里却不由暗自懊悔,他怎么就钱迷了心窍,答应来除妖呢。
那张子雍,见道士只喊了两嗓子,就没了下文,两方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对峙在那里。心里不由没了底儿,对着那道士怒道:“妖孽就在那儿,道长你倒是开始啊,半天不动,你莫不是骗子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你的。”
那道士听了,立时吓得咽了口吐沫,双腿在袍摆下有些抖,勉强挤出些笑容来道:“哪儿,哪儿能啊,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府隶大人你啊。”说着指着柳半半虚弱苍白地脸道:“你看那妖孽见了我,脸都吓白了,看着贫道心里难免生出一丝悲悯,若是她能乖乖受降,也免得我将她打的魂飞魄散,有违天合不是。”
说完竟真似模似样的对柳半半吼道:“孽畜,你罪恶多端,到了业孽该还之时,还是乖乖伏法,同我离开,贫道尚可留你魂魄,给你一次轮回转世的机会。否则……”
弄得柳半半不知道该显得害怕是好,还是显得鄙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