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半半窝在床内角落中,用被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可却还是冷的浑身发抖。也说不清到底是真的冷,还是害怕的止不住抖。
从早到晚,直至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柳半半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未改变半分。
直到腹内隐隐传来疼痛,柳半半才有了一丝意识。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已然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先生说这是妖胎,裴秋珞说这是魔物。
难道,他真的不该留在这世上吗?
突然腹内的胎儿好似感受到柳半半的心情,“扑通……扑通……”与之共鸣的心跳声再次响彻满屋,萦绕在柳半半耳边。那是一种对柳半半来说十分陌生的感觉,可是却说不出的令她有些奇异的心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先生,突然多了一个属于她的亲人。
而这个亲人不会伤害她,背叛她,抛弃她,永远相信她,依赖她,属于她。
如果就这般将之打掉,她又于心何忍呢?她怎么能眼睁睁的杀死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可是……
“我有什么能力能将你留下呢?”她更没有勇气去面对愤怒的先生。
“不,你有,你自然有能力留下自己唯一的孩子!”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柳半半眼前。
柳半半立时又往床里退了退,神色警惕的看着一袭白衣的来人,“丞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丞白轻笑,“当然是来帮你的。”似是熟稔的在柳半半床边坐下,丞白拉起柳半半战战兢兢的手,却被柳半半猛地的抽回来,却一脸无所谓地道:“只要……你随我回去。我来帮你保下这孩子!”
柳半半听了眉间轻蹙,“鬼才不信你有这样的好心,想来你定是别有目的!”
丞白竟毫无否认的摊了摊手道:“没错,我自是有目的的。你似乎忘了这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柳半半猛地的想起,这孩子其实算起来,真正所属是南海龙族。
丞白低神迫近柳半半,神色幽深道:“看来你想起来了,这孩子是敖铎的。南海龙族向来血脉单薄,所以这孩子得来难免珍贵。又怎可说轻易拿掉,便拿掉的。”
柳半半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不明地道:“我不懂,明明王妃便生了四位龙子,何以大家总是说南海子息单薄,即使没有这个孩子,也还会有其他龙子降生啊!”
丞白好笑的看着她,回道:“不,这你可就错了,说南海子息单薄是因为这一辈龙子之中只有敖铎一位传承了上古龙族遗脉,上古龙族的血脉又极难受孕,所以必须在三界中万里挑一的选出一位身体康健,五行属木且体质阴寒并独具仙根的女子结合才行,而恰恰那位雀屏中选的仙子,却拒婚了。而如果挑不到,敖铎也不能随便找一位娶,因为那样上古龙族遗脉便彻底断了。”
这么说,敖铎如果找不到这样一位女子,那便注定了孤苦一生。怪不得敖清当时替他弟弟那般操心,差点说出来的因由,也被敖铎喝断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柳半半想了一会儿道:“所以……衍息龙丹就成为了龙族最后的寄望。可是,这又跟你有何关系?”
丞白听了,忽而大笑了起来,“丫头,没想到,你这小脑袋也不笨嘛。”说完敛了笑意,认真的道:“自我认识敖铎那日起,我便认定了他这个朋友,即使因为身份对立,我也未曾像他想的会去灭了他南海龙族。”丞白神色肃然的从床上站起,撑开双臂,好似感受着这世间的一切,“是,我有我要的东西,也许我们永远都站不到同一个战线上,但是,我不能看着我好友的血脉就此断了,也冷眼旁观,哪怕三界都要遗弃这个孩子,说他是妖物……”丞白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哼笑了一声,转头表情黯然的对着柳半半道:“那我这个妖王,又怎能舍弃他呢!”
不知为何,也许是那苦涩的一笑,也许是那一瞬间的黯然眼神,柳半半突然觉得其实丞白是个不错的人,他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择手段的得到,从不介意别人对他的眼光,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或许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丞白才是最真的人。他对敖铎的友情,是真的也说不定呢。
看着柳半半一脸好似怜悯,又好似动容的表情,丞白勾起嘴角,面具下那双眸子轻轻眯着,凑近柳半半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人不错,那不如嫁到我妖王界如何?自没人敢胁迫你拿掉孩子。”
柳半半不由为风瀮辩解道:“没人胁迫我拿掉孩子,先生也是为我好,算不得胁迫。”
丞白听了冷笑道:“是啊,那家伙至少没拿剑指着你,叫你放弃孩子!”
不知为何丞白的话让柳半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先生用剑指着一位女子,可是画面太快,柳半半却来不及看清那女子的面容。突然头上一痛,待再去想,却一丝景象都不再有了。
看着柳半半轻甩了甩脑袋,好似有些发懵的表情,丞白神色中不禁有精光一瞬而逝。然后追问道:“怎么样,丫头,想好了吗?可是要随我回那幽静的深谷养胎!”
“不!”
柳半半果断的回绝,想来在丞白的意料之外,眉心锁紧道:“为何?难不成你当真要按照你家先生说的,将孩子拿掉?”
柳半半摇头,让丞白越发糊涂了,“那你到底是何意?”
“我要去人间!”柳半半一个字一顿的道。
丞白几乎怔住,又问了一遍道:“你说你要去人间?”
没错,丞白既然不可信任,仙界又不能留下,如果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那只有去人间一途了。
“可是人间现在……”丞白突然停下了话头,见柳半半定定的等着他的后话,只好转了话锋道:“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这样吧……,我给你找个护卫!”
柳半半挑眉,“护卫?”
丞白笑的诡异,“而且这护卫,想来你见到会相当欢喜。”说着丞白在身侧拍了两下手掌,屋内又豁然多了一个身影。
柳半半张大了嘴,看着多出来的人影,慌忙的跑下地,抓着那人的肩膀道:“忧离姐姐,你怎么会……”
突然柳半半发现忧离神色不变,眼神空洞,连瞅都不瞅她,忙愤然的向丞白吼道:“你对忧离姐姐做了什么?”
丞白耸肩,走到忧离身后,手指点在忧离的太阳穴上,然后做了一个好似从里面抽出什么的动作道:“我只是,将她的记忆抽走了。重新给了她一份记忆,以此来惩罚她的傲慢。想想好好一个龙王妃的头衔,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回绝了,岂非太不识相了。”
柳半半哀伤的看着丞白道:“所以你就……你就这样对她吗?只是悔婚!”
丞白突然很讨厌柳半半现在看着他的表情,口气冷厉的道:“莫要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对谁都可以友善的,你也不要指望我会是个好人,因为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那些企图改变我的都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会亲手毁灭那些。”
看着丞白骤然阴寒下来的眼神,柳半半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
“你认为在与我说你为了敖铎做了那么多以后,我还会怕你吗?”
丞白神色一沉,将手贴在柳半半的面颊上,轻轻划下,声音缓慢地道:“如果你以为我还存有良心之类的东西,那就错了。我可以为了与敖铎的友谊帮他保下孩子,我可以为了敖铎不去灭南海龙族,可我一定不会为了敖铎放弃我想要的东西。”
说着丞白的巴掌轻响,与忧离相同般多出的人影,立时让柳半半畏惧的浑身一震。
丞白揽着多出的那个人的肩膀道:“就算是他敖铎,我也只还我该还的情,保住他上古龙族的遗脉,已是我能做的极致了。你说是不是啊,敖铎?”
敖铎眼神如同忧离一般呆滞,只木讷的望着前方,回答道:“是!”
柳半半捂着嘴,几乎费劲了所有力气,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丞白倏地眼神一暗,“莫在我面前哭,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随手将一块透明晶石扔在柳半半面前,“这是界符,捏碎后可直接到达人界,他们俩留下保护你,到了人间后,自己找个地方安心养胎吧。”
好似有些负气的说完,丞白便转瞬消失在柳半半的房间内,不愿多留片刻。
屋内只留下柳半半和两个如同木偶的忧离与敖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