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乍响，大地回春，忽如一夜之间便把冬眠的玩物吵醒，蛰伏地底的虫子开始钻出天地折腾，不光是晚上听到虫鸣，就是白天安静的角落也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惊蛰分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更（黄鹂鸟）鸣，三候鹰化为鸠。
此时惊蛰伊始，潥桃苑的桃树开始吐出蓓蕾，远观似繁星点点，近看花苞小巧玲珑，惹人喜爱。神树也点缀了寸长的淡银色枝条，流光熠熠，好似貂皮，纪云容从没见过这种怪树。
“春雷响，万物长。”选在这是时节祭神，即有祈祷卫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意。
以往祭神的事都是史鱼打理的，他经验老道，不怕出什么岔子，今年同样由他主持，主要是奉旨去请焚香观的道士，还有阻止百官参拜。
在正式祭神之前，由卫王和其女眷妆点神木，抛上写着经文的红布条，以保祥瑞，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眷们在红布条上写上自己的心愿，据说十分灵验，屡试不爽。
后来就有了祈愿这个隆重习俗，称之为“挂愿”。
淳于王后作为一国之母，自然就是挂愿的主持了，她和焚香观的道士一同回到卫宫，纪云容是她倚重的奴才，不去请安也说不过去。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淳于芷兰依然是个好动的小女孩，碍于身份，行为举止又市场保持端庄贤淑。
“容嬷嬷，选秀的事情一切进展顺利吧？”
小王后手中拿了个去了皮的蜜橘，剥下一瓣放入嘴中，甜腻却水分少，兴致恹恹地放下。
这是去年存在库中的橘子，就算是选的上乘的也不在新鲜，干瘪荖蔫，还带着腐朽的气味。每年秋天，宫人都会选购一批橘子，用木屑米糠掩盖存放，可防止腐烂，以防寒冬无瓜果食用，但时间久了，味道早就败坏了。
“回娘娘的话，一切都顺利。”纪云容被特许坐在王后席边回话，“王后娘娘，这个时节不适宜进食柑橘，本就是干燥气候，容易肺热上火。”
“要不是没什么入嘴的，我才不吃橘子呢！”淳于芷兰十分不屑，又细问道，“听说宫外到了冬天都有冰糖葫芦卖？嬷嬷能不能替本宫……”
纪云容瞟了一旁的莫大娘一眼，有她大驾在此，怎么可能任小王后做出一丁点出格的事？
“那都是凡夫俗子吃的东西，可不符娘娘的身份。”纪云容老老实实回答。
“本宫就知道，现在你和莫大娘都是一伙的了！”淳于芷兰吸了吸鼻子，转移了话题说道，“说说秀女吧，那些秀女中，也会有人成妃成嫔，本宫也要了解一番，否则以后相处就尴尬了。”
被归纳为莫大娘一伙的，纪云容可冤枉了，她和莫大娘见的面不过四五次，交谈也限于代王后传懿旨。不过小王后兴许是指，纪云容也同莫大娘一般迂腐吧？
“两三天之后便是殿选，秀女们的画像也都画好了，娘娘若不急切，等今日祭拜神木的忙完了，便回上林苑给娘娘拿来，亲自过目。”
殿选是由卫王和王后一同坐镇，先看画像，而后传召问话，若是看不上的，就连面圣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画像也不太可靠，要知道，哪个秀女不是偷偷贿赂画师，打点奴才，将自己的画像描摹得倾国倾城？
“嗯……”王后瞧瞧天色，说道，“时辰也该到了，你随我一起去潥桃苑吧。”
“诺……”
纪云容跟在淳于芷兰的身后，一齐去潥桃苑，其次是莫大娘，她手中还捧着一堆红布，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挂愿所需。
因为昨夜下了一些细雨，青石板未干，有些湿润，空气也清新怡人。潥桃苑的桃树还未绽放，却已经点点粉黛，问得几许幽香。
陛下和琛轩在神木前，不时交头接耳，还有梅夫人和沈世妇在旁恭候，虽然沈世妇关了幽禁，但也是正统嫔妾。
多日未见，沈寒绮却没有因为禁足而形容憔悴，也不见得一点瘦削，反而是粉面含春，又有一股清幽冷静的气质。相比之下，梅夫人更显得意气风发。
见了礼，便由小太监们搬来砚台笔墨。
首先是卫王下笔，在红布背面写了两行字，只是旁人都看不清的小字，然后亲手扎在一个龙纹图案的香囊上，这样才能挂在树上。
接下来淳于芷兰等也纷纷写上福愿，多为祈求上苍保佑卫国富庶强盛，百姓安康，万世流芳之类的词语，年年如是。
“子瑕，你写一个。”琛轩铺开红布条，又拿来一个同样式样的香囊，青丝底上绣着一条金色神龙。
子瑕也没有推脱，背过身去，不让陛下瞅见，匆匆几笔便写完，扎好香囊。
对陛下宠爱子瑕，梅夫人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似起初，一见到就心中愤懑吃醋。反正她们才是真正的妃嫔，百年之后，史书上会有她们的名份，而弥子瑕如同卫史上的污迹一般，会被史官抹去，连一个字都不会有记载，天下再无此一人。
一片欢声笑语中，他们将手中的愿书纷纷抛向神木，谁挂得最高就能得到最好的福气，陛下和子瑕的香囊落在同一个树杈上，相偎相依。
琛轩没让子瑕知道自己写下的是什么福愿，却又对子瑕所书的好奇不已，耿耿于怀，偏偏挂了愿又不可能摘下来看，否则不灵，甚至是对神木的亵渎。
“子瑕，你写的是什么？”琛轩心中闹得痒痒，忍不住问道。
看着陛下焦急的样子，子瑕嫣然一笑，一双桃花眼煞是好看，说道：“你猜，别说是你，就是云容她师尊来了，决计是猜不准的！”
“我不信……”
纪云容看着他倆争论，琛轩极为好奇，而子瑕打死也不松口，慢慢地便转移了注意力。
潥桃苑是卫宫的边缘，桃林的末端有一堵红墙，还有一道紧锁的大门，因为鲜有人来清扫，遥遥望去，可以看到大门上有不少尘垢蛛网。
春风袭面，吹拂得神木的银条摇曳，连着红布条一起摆动，琛轩的挂愿上写的两行小纂：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黄天不负卿。
PS：最后的诗句原本是纳兰词里的“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个大家肯定知道。这里稍微改动，可概括卫王矛盾的心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