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踏入晋王府,银长老就招来侍卫上前询问:“王爷可有回来?”
“王爷出府办事,过两日才归来。”
银长老听后,暗自松口气。迦楼罗见状,也不免嗤笑一声,“看来晋王并未把你们当成座上宾,名为邀请,实为监禁才是。”
银长老万万想不到会被一介女流取笑,暂时压抑的怒火也被顷刻点燃,“小女娃儿,你别得意,要是说了大话,待会可有你好受的。”
“银长老您切莫生气,晚辈的意思是,要是您们在这待着不高兴,何不另找东家?凭您们二位的实力,相信并非难事。”
“你说得轻巧…我们…”银长老刚开口,站在一旁的金长老忍不住打断,眼神示意了一下银长老,道:“姑娘此行是为花而来,我们二老的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说完便接过侍卫手中的蓑衣,又递给了迦楼罗一件,“我们快去院中看看,这雨大雾大,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迦楼罗应了一声,便把蓑衣披上,随着二位长老朝那院中走去。
轰隆一声雷响,雨下得更大了…
三人刚踏入院中,就听见一声大叫。银长老走在走廊前端,视野也比其余二人宽阔,刚踏入院中便急切地跑进花丛,金长老见状,知是出了意外,也忙尾随上前。迦楼罗本就在末端,瞧见二位长老行为有异,也不免面有担忧:今夜风雨交加,这安巴尼罗多应会凶多吉少了……
“果然…”迦楼罗刚一踏入院中,借着零星的灯笼光,便瞧清了眼前的花丛:一地的狼藉,像是被猛兽践踏肆掠过一般,花枝已被折损,花叶与花瓣也混着泥土随意凋零在地上,鄂多赤孤零零地倒在一旁,而安巴尼罗多也已经被折得七零八落…一旁的银长老早已红了眼,看着眼前这般景象,既是心急又是心疼,只得发出一阵豹子般的怒吼,震得这夜中的雨也似乎退了不少。金长老虽不似银长老那般发怒,但眼中的杀意已经崭露头角,这雨下得再大,恐也不会浇灭半分。迦楼罗本想上前安慰几句,转念一想,又不知自己该用何种身份去劝说,最终打消了念头,只得默默地站到一旁。
银长老的嚎叫刚停止,眼角的余光便死死地盯住一旁的迦楼罗。迦楼罗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这一趟前来还真触了霉头,这下就算多几张嘴也百辞莫辩,他们恐认为自己使的是调虎离山计,让人故意前来毁坏这花丛…两人又在气头上,哪还能心平气和地听她苍白无力的解释?
银长老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刚想动手,就被一旁的金长老拦住,他此刻已咬牙切齿,怒吼一声:“大哥…事到如今这丫头恐怕也留不得了,两株奇花被毁,王爷怪罪下来我们摩耶教迟早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只好先找个替罪羊了…”
“且慢…”金长老低着头沉思了一会,那乌黑的深眸转动了好几个圈才停下,他昂着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迦楼罗,沉声道:“姑娘早前说对这花略知一二,那你…可知这花还有何解救之法?”
“晚辈不才…”迦楼罗拱手道,现在这局面,就算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以后戳穿了只怕死得更惨。
金长老听后,冷哼一声,“那就别怪我们,不留情了!”
金长老一说完,便联合银长老,使出了一招‘阴阳指路’,顷刻间,花丛的乱枝也受这真气的影响开始四处飞溅。而此刻的迦楼罗哪里还是他们二人的对手,只得全力用真气护住心脉,免得被这气功所伤,她拔出手中的‘春雷剑’,开始运功,拼命使出了五成功力,才勉强接住了这一招,但是也被这掌风击退了三步才站稳脚步。
‘春雷剑’是她走时颜妃真所赠与,‘春雷’和‘秋霜’本是名震江湖就是两把宝剑。她练的武功温和平顺,配上这蕴有浩然正气的‘春雷剑’自是再合适不过;而‘秋霜’冷冽阴寒,上官情所练武学也较为阴柔,这把宝剑自是归他所有。而这两把剑的奇特之处,便是让本身持剑者所施展出的破坏力提升一成,就是这一层功力,也让许多江湖人士为争夺它们,血洒于剑下。
“小丫头,我看你武功不俗,想必也出身名门,只要你乖乖地说出谁是幕后黑手,我们没准还能放你一命。”银长老眯着眼,厉声道。
“事到如今,晚辈的一切托辞也会变得无用。不必多说了,要是我今日不幸命丧黄泉,只望二位前辈以后若查明真相,便还于我一个清白,也好让我在九泉之下,得以安生。”
“呵呵,你这丫头,嘴倒是利索!你是想使一招欲擒故纵吗?可惜我二人纵横江湖多年,还未试过错杀…小丫头,你可要明白,这江湖中,有实力者方能横行霸道,你若不想被杀,就要变得更强更凶,这江湖杀人哪还需什么狗屁理由…”金长老沉吟道。
“谢前辈赐教。”迦楼罗悠悠地应道,说完,横眉一挑,眼眸已然射出寒光,方才趁言语交谈之际她已开始默默运功,这下看准时机,提剑便上。
金银二老看她有所动作,也决定不再手下留情。迦楼罗刚刚已耗掉一半功力,此刻接的一招一式也变得极为凶险,他二人也不愧为以前驰骋江湖的两大高手,招招都能取其性命,夺其人头。才不过半盏茶时辰,迦楼罗已觉力不从心,握剑的力道也渐渐微弱,几次接招,手中的宝剑都差点滑落,要是再这样硬碰下去,今晚必定死于他二人掌下。此时,金银二老也慢慢看出她武功的破绽,两人眼神一示意,合力使出一招‘无边地狱’,这本就是阴阳摩耶掌的最后一式,迦楼罗虽有心躲过,但是这掌力极其凶狠,她只得提剑挡在胸前,而最终,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嘭”…护在迦楼罗胸前的‘春雷剑’应声而断,而她也被这掌力击退到五米开外。
天边依旧暗沉,大雨此刻也如洪水猛兽般肆意洗刷着她的身体。
她高昂着头,用断刃支撑着身体跪在地上,面上的黑罩已被鲜血浸湿了大半,被这雨水一冲刷,地上也开出一滩刺目的红色的血花…她身上的蓑衣已被掌力击碎,只剩下这黑衣薄衫,体内的寒气也渐渐游走于四肢经脉。这一掌,几乎让她心脉尽断,好在春雷剑替她化解了一部分内力,但如若现在不加以治疗,恐会凶多吉少…
“你这丫头的内力,好劲道!”金长老见她还能支撑着身体,有些意外,“看来,我猜测的没错,你果然大有来头,说,你到底是何门何派的?”
“事…到如今…前辈…要杀便杀…晚辈…无话可说…”迦楼罗勉强应承道,要是再拖延一点时间,她定会一命呜呼。
“小丫头还挺嘴硬!”银长老说着便只身上前,现在这般情形哪容得她这倔强,银长老本就在气头上,被她的样子一逼,还未走近,抬手便是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迦楼罗口内含珠,昂头吐出一记暗器,金长老刚想上前阻止,便见这暗器已经不偏不倚地射入了银长老的右眼中。
“啊……”银长老吃疼,右手忙捂住了眼珠爆裂的右眼,身体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金长老赶忙上前扶住了银长老,点了他的几个大穴止血。两人叱咤江湖多年,哪容得被一名小辈暗算,加上两株奇花被毁,迦楼罗这一举动无疑是雪上加霜,金长老看见银长老那痛苦模样,早已恨得咬牙切齿,怒道:“你个丫头片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迦楼罗低头苦笑,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要是一世都不得以清明,倒是选择难得糊涂会更好。
八岁之后,长于密室,常伴素净,要是一世都得于此,也就罢了;偏偏命运弄人,让她颠沛流离,不得安生。她悔过,恨过,痛过,也不过是浮萍落花之中的一次挣扎,最后还是在痛苦中偷生…人真的很奇怪,越是得不到的,人们总想在记忆中挖个洞缅怀个痛快,最后沉于黄土,给它立个碑,倒也会安慰自己此生不虚此行;若是把它挖出来晒过太阳,风干,再浇上一杯酒,重新拾起,就会变成飘渺的尘土,随风离去。
女人就是这样,总是拿情爱虚作借口做事,迦楼罗亦是。年少时,遇见的第一个男人,就兀自以为自己得到了人生的全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现这一切只是一次镜花水月,如若不放下,以后哪还有心去给以后的人留一个位置,他只能是尘世中的一盏落花,只在春天里留下倩影。此时的她一脚已踏入鬼门关,她也曾问过自己,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她想的到底是不是他?而现在,死亡已经逼近了她,这个答案似乎得到了肯定,她不感意外,或许也无需意外,这份爱,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化成了疤,碰不得、想不得、念不得。女人总爱为他做着她自认为是爱的事,可惜往往感动的只有她自己,那个人或不在或早已不再相见。
她爱过他,不过只是一段风月往事,是两个孤独的人一次江湖美丽的邂逅。若是换一个人,也许答案也是一样的,他不过是利用后的暗自沦陷,她不过是想索取虚无的暖意,这一段情不过就是点缀了彼此岸上的梦,一点火花只够取暖,还不够燎原。
她以为这叫生死追随,证明她有爱过,亦证明有人留恋过她…可是现在,她突然变得那么不想死,原来尘世中,她还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忘不掉。她没有国仇,但有家恨,她不伟大,这也不过是让自己在江湖中有目标可寻…人活着最怕没有意义,她的意义或许也不在于此,那在于哪呢?当嘴角的最后一滴血‘滴答’一声铿锵落地时,她的眼里突然闪现出了光芒,她不过是想反抗命运,妄图从黑暗走近光明。
人总是在快结束时,才想重新开始。
她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抽走,身体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