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热热闹闹,来宾云集。林家几代从商,到这一代人丁旺盛。加上来道贺的亲友和来蹭饭的市井无赖,几十席是少不得的。
余朗坐在新房的屋子里,对着自己的婚服发愣。他还在尽力回忆着自己从书本上获取的关于古代婚嫁的知识,照理说新娘子是要盖着红盖头,自己也只需要弄个红花球在身前表示新郎官的身份。
不过今日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他是入赘的,他不晓得自己是否要用块红布盖着头去拜堂,然后送到洞房来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正想的出神,林瑜着一身凤冠霞帔走进屋子,手里拿着用布缠的大红花球。
“真好看。”
今日的林瑜光彩照人,余朗笑看着林瑜,直到将林瑜看的双面羞红。余朗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我原以为要穿着你这一身出去见宾客。愁了我半天呢。”
林瑜脸上酡红一片,抿嘴笑道:“先生说笑了,今日先生才是婚宴的正主。瑜儿一切都随先生。”
林瑜说话间亲自给余朗系上花球。本来新婚的男女在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直到红盖头掀起那一刻两人才正式算是认识。然而余朗和林瑜的这次婚宴以形式为主,代表着余朗正式进林家,而林家的那些长辈也等着林瑜这个瑜记的大掌柜赶紧帮林记来解决困窘,对婚宴的仪式上并未作苛求。
余朗对着铜镜看着一身红装的自己,倒真有几分像是大姑娘。
“小易和余邵他们呢?”余朗突然想起这次“拖油瓶”带来的义子和义女,余朗偶听到家丁丫鬟嚼舌根之时都是这般称呼小易和余邵。
“小易和余邵都躲在屋子里,说是不去凑热闹。我看他们两个应该是怕生吧。”林瑜继续帮余朗整理着衣装说道。
余朗知道小易和余邵都在为他入赘之事耿耿于怀。
“不去也好。”余朗转过身正对着林瑜,“还有一件事情我不解,为何那些家丁和丫鬟见了我个个称呼我为新姑爷,难道以前还有个旧姑爷?”
林瑜笑道:“先生有所不知,瑜儿有一姑姑,十多年前也是招婿入赘林家。姑父也是个读书人,屡试不第,平日里闭门做学问,不喜与人打交道,在院里也就少见他。今日先生总归还是会见到的。”
余朗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杯水,发现已经空了,叹口气道:“回头应该在院子里凿一口井,这样取水也方便,不至于让那些下人次次从别的院子送来。”
“都是瑜儿考虑不周。”林瑜有些歉意道,“都怪那些丫鬟家丁,个个势利眼。以为先生入赘林家是走投无路,连端茶送水都会慢待先生。回头瑜儿再去招几个新的下人,照顾先生的起居。”
“我只是说井,怎么扯到下人上来了。我们在草庐时自顾自,过的也不是挺好?反正我时常还是会过去,柴叔也在那边,那些学生过几日还是会照常去上课的。”
林瑜愧疚地看着余朗道:“先生淡泊名利,瑜儿却要打理着生意,不能全心全意侍奉先生左右。”
“我哪里需人服侍,何况,生意也有我一份,很多还是我介绍来的。你我分甘同味。”
林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对了,先生,矿井那边有了消息,我们过去了一些人,在原来的一处废弃的铁矿井里开采了一些矿石出来,成铁过两日就会送来允州,到时需要先生去一同看看成铁的成色品质。”
余朗点点头,有了铁矿石也就代表有了生铁,大批生铁在手上未必会有较大的利润。铁器最赚钱的是铸造兵器,虽然铸造兵器在民间屡禁不止,官府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问,但大规模铸造兵器除非有来自朝廷的订单,否则就是谋逆。
突然院子里跑进来一名慌慌张张的侍女,走到门口,林瑜拦住她不让她进内。
“何事如此惊惶?”
那侍女喘口气道:“小姐,前院来了很多配着剑的人,嚣张的紧,要砍要杀的。二夫人叫奴婢来请姑爷和小姐过去看看。”
除非有功名或者军职在身,否则不能佩剑而行。当然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招摇过市的强盗。但剑是君子所配之物,若真是强盗,还是配刀的多,砍起人来顺手。
余朗和林瑜到了前院,还未过拐角,便见一白衣公子手中提剑,左脚将林府冷管家跪踩在地。苏逐立于其右后,是为主仆之相,而左后的乃是韩第,身后侍从众多,腰间也都有佩剑,只是并未亮出。
韩第早已经知会过余朗,此次蜀王派来的使节以蜀王长孙恭尚才为首,想来便是这白衣之人。
这恭尚才十七八岁,一副纨绔公子相,浓眉之上留着一撮头发给人以轻佻之感。将剑在冷管家的颈间比划着,语气傲慢道:“好一个私闯民宅,敢对小爷我无礼,小爷倒要看看这民宅闯得还是闯不得。”
韩第、苏逐以及身后的侍从无一人阻止。
冷管家早就吓的魂飞魄散,本来这行人进来,没递请帖,还以为是来讨吃喝的市井无赖,上前驱赶才发现这些人都是配着剑,语气一个不慎便惹火了这要命的主。
“官老爷饶命!”冷管家大叫。
“官老爷?谁是官老爷?”
“军爷,军爷饶命!”
“军爷?”恭尚才冷笑,“再猜!”
冷管家把这伙人的来历想遍了也想不出个究竟,喊道:“山大王饶命!”
恭尚才听到自己被人称呼“山大王”,大笑道:“这次总算你有眼光,猜对了!在下正是泗水寨的大当头。”恭尚才转头笑看着苏逐问道,“苏二当家的,我们山寨对那些语出不敬的人有何惩戒?”
满院的宾客一听来人明目张胆自称山贼,原本就躲向一边,而今更是全都靠着墙角,噤若寒蝉。允州城里青天白日里有府第被山贼光顾,还如此张扬,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来人此刻有剑在手,那可不是虚的,一提一落便可伤了人命。
苏逐面无表情,嘴里吐出二字:“该杀!”
恭尚才笑道:“对,真是该杀!”说着有挥剑之相。
余朗料定这恭尚才身为蜀王长孙不会做公然杀人之事,最多只是吓吓目中无人的冷管家,其他人可不这么想,眼见要出人命,林致杨赶紧摆手阻止道:“这……位好汉,剑下留人!”
“哦?”恭尚才抬头看着林致杨,“你说剑下留人,为何要留?你可要说出个究竟。”
林致杨硬着头皮道:“我家管家无意冒犯,只是出言不逊,这位好汉不妨稍加惩戒。断然……不可伤了人命。”
“说的无理无据!”恭尚才蹙眉环顾四周,“你们可说说,这人我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恭尚才目光所及,人人自危,没有一个人敢说声不。余朗知道自己不露面也不行,往前走进院子,朗声道:“该杀!斩下他的头颅,还要挖去他的双眼,暴尸三日以示惩戒!”
恭尚才抬头见到余朗,哈哈大笑道:“这商贾之家,竟还有个会说人话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手起剑落,没有斩下冷管家的头颅,却只斩下他一撮头发。而此时的冷管家以为没命,整个人软瘫在地,面无血色,身子如被抽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