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尚才将剑提起,剑上所沾的毛发斩断,随风而落,当真是吹毛断发。铸剑工艺一流,令余朗垂涎。
“这位先生想必就是今日新郎官。在下远道而来,想讨杯喜酒,占个喜庆。多有叨扰,多有叨扰。”
恭尚才右手执剑,双手抱拳,如同绿林的好汉,语气甚为洒脱,向院子众人行礼。越是如此,院内的宾客越为忌惮,恨不能翻墙而过,躲开此是非之地。
“在下还带了一份薄礼,送与这位先生。还请笑纳!”
恭尚才从苏逐手中接过一张如同请柬的红封,对折一下向前平抛而出,余朗伸手平稳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份“官封”。所谓“官封”,便如同一封“介绍信”,有了这封介绍信便可以去蜀地为官。等于是进阶官路的通行证。
余朗心说韩第所料无差,这苏逐一来楚地便游说蜀王长孙恭尚才来请他出山。楚王府如同斜阳日暮未必值得投靠,苏逐人微言轻未必可信,这次堂堂蜀王长孙,很可能是未来的蜀王世子亲自来请,可说是出尽面子。势必要将他拉去蜀地。
“原来是这姓余的惹来麻烦。”正堂前林致义有些失措,对身旁一家丁道,“还不快从后门出去,通报官府,说有贼匪入城?!”
那家丁如撒开腿的兔子,转眼便消失在屋苑内。
林瑜从后靠近余朗,如同乖巧的妇人,余朗看了林瑜一眼,见她满面忧色,知道她担心何事。对面几人中她也有认得的,便是苏逐、韩第、孙乎伤,在她眼中这几人跟余朗的关系匪浅。
韩第赠金余朗经商,如今的瑜记便是靠那笔金子积累起来。而这孙乎伤在帮忙赶走何姑姑一行提亲人之时便现出草莽之气,而今说是绿林豪杰,并不觉心奇。
余朗正要出言,突然一爽朗之音从门口传来,余朗微微一愣,因为这说话之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韩臸。
“泗水寨当家的要招贤纳士,可曾问过我们天王寨是否应允哪!?”
说话间,又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踏足林府大门,当前的一位是韩臸,身后一行青年公子,个个青衣玉面刀剑傍身。吴兆荣的身影有些猥琐,像是怕被人认出。令余朗意外的是这一行人中居然是他的旧识,便是司马及。
说起司马及,还要提及四年前曾在南夏故都云城,二人缘悭一面。当时司马及家道中落,人到晚年四处碰壁,曾多次求见当时如日中天的少相余朗,谋求官职。当时雨水漫天,余朗在轿中,只是掀起轿帘扫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京城险阻,不若往藩王之地,可求名望。”并让随从送了司马及盘缠。后来便再无这司马及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投靠了楚地的监护府。
但司马及也似乎并未认出余朗身份,远远望了一眼,也不知他看未看清,然后便东张西望,似乎对周围的宾客更有兴趣。
“天王寨?”恭尚才一脸莫名其妙,他随意编说自己是什么泗水寨的大当头,没想到还有人对上话了,就好像旧识一般。见对面当前一人隐约间有些眼熟,蓦然间记起曾在两年前以使节身份入北汉都城时曾见过,正是那女中枭雄韩臸韩四娘。
“是她?”恭尚才这一惊可不小,他心中惧怕之人以韩四娘为甚,就好像阴影一般。“唰!”一声下意识将原本入鞘的剑拔了出来,剑尖指着韩臸。身后的那班侍从见他惊慌,以为大战在即,也纷纷拔剑出鞘。
蜀王使节这面拔了剑,韩四娘那一众侍从不遑多让,一时间刀剑纷纷厉声出鞘,明晃晃两方相对。剑拔弩张。众宾客纷纷四散避退,桌椅翻了不少。
“在下还以为恭当家的不识旧人,要重新熟络熟络。原来还记得区区在下,还以此礼相待!”韩臸叹口气,“真是令在下好生失望!”
恭尚才知道自己太过冒失,在这么一位大人物面前拔剑,真动起手来跟自杀没区别。这楚地如今可都是朝廷管辖,韩臸有不经兵部调动江南兵马的大权。
恭尚才无奈抱拳道:“见过韩……当家的。”
苏逐一脸不解望着韩第,问道:“韩相国可认得此人?”
韩第摇首道:“不认得,不过他身后之人老朽熟悉的紧,便是允州监护都尉吴兆荣。”
苏逐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一句:“韩四娘?!”偷瞧了韩臸一眼,果真唇红齿白是女子之身,更加肯定韩四娘的身份。
韩四娘在楚地公然现身,这可是一件大事。韩四娘虽无官职,但身为未来国母,又揽军权在身,深得太皇后和皇帝的信任,在楚地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汉庭皇室。韩四娘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在七国使节来贺新楚王登位之时现身,寓意自明。
天下乃是汉室天下,楚王乃是朝廷钦封的楚王,而非七国拥推而出。楚地大小事务决于监护府而非楚王府。
韩臸往前走几步,笑看着余朗道:“想必令恭当家的仰慕的便是这位先生了,不知道先生是否有为我们天王寨效命?”
余朗心中对韩臸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义,而今天面对她,心中却有几分愤慨。韩臸明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为朝廷效命还带人来,摆明要破坏这婚宴。监护府追查下去,对比画像,很可能查出他的身份,届时楚地便无他容身之所。
林瑜惊讶的看着眼前俊雅的公子,似有几分相识,道:“阁下岂不是当日……”
“嗯?”韩臸欺身上前两步,林瑜紧忙退到余朗的身后。
余朗护着林瑜,凄楚一笑道:“在下今日与心仪女子结为连理,阁下岂知何为强人所难?蝶花湖影已成旧,尔入庭纬我入宅。”
余朗突然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费解的诗,这句诗对旁人来说讳莫如深,但对于韩臸来说,一听便知其意。意为你进你的皇宫做皇后我进民家做入赘女婿,从此以后应两不相干。余朗这句诗恰恰击中了韩臸的伤心处。
就在此时,门口嘈杂起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官爷,官爷,加紧几步,那些胆大妄为的贼匪便就在里面。快些将他们拿住,莫叫他们逃窜了!”
院子里本来忧心惶惶的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苦等了这么久,官府的人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