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五、十集市,街道上热闹非凡,一行人显得格外碍眼。当前是几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当首的一位,手中折扇轻摇,颇有大儒的风范。而“他”的身旁,是两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一个满面油光的正在交谈着,身后那位的山羊胡抖了几抖,眼睛不时扫向周围的商贩。
“四公子,谁也没曾料到楚王府屡出奇招,先是贩售经营权,后开钱庄,将整个楚地闹的个天翻地覆。实在非下臣所能预料。”
说话的正是允州监护府都尉,朝廷委任一方的军政大员吴兆荣。而正在听他汇报的,便是朝廷的特使,奉旨节调江南兵权的韩臸。
韩臸用冷冷的目光扫了吴兆荣一眼道:“好一句非你所能预料。尔乃允州监护都尉,手下能臣异士不计其数,而楚王府不过区区几名庸碌的昏臣,如此都能叫楚地的命脉掌控于楚王府之手。你这个官当的可真尽心竭力!”
吴兆荣一脸惊恐道:“四公子赎罪。的确是……那韩第老儿平日里故作庸碌,在领楚相后屡出奇招,令人防不胜防。下臣也曾想法收买于他,可惜他一介书生,并无喜好,的确难以下手。”
“以为人人都像你?谁都知道你吴大人好美色,楚地官员每年送给你的歌舞姬妾少不得吧?”
“臣该死!”吴兆荣吓的赶紧去跪。
“该死?你该死的地方还少了?没经朝廷旨意便私自处置于显忠一家,令朝廷在楚地威望丧尽,六军虽未在楚地,但军士间也有了议论之声。”韩臸眼睛瞥了一眼吴兆荣,“吴大人,听闻你去年曾向于家于旃儿提亲被拒,此番不会是公报私仇,觊觎于家小女吧?”
“四公子明察!”吴兆荣赶紧解释,“下臣的确曾因此事与于家闹得一些不愉快,不过下臣并非公私不分之人。那于家的罪女,全都发配官坊,下臣从无过问!”
韩臸冷哼一声道:“望你好自为之。起来回话。”
吴兆荣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身子却也不敢站直。
韩臸道:“那新任的楚相韩第,本为一博士。并不懂政事,为何会有如此大作为?”
吴兆荣想了想答道:“背后或许有高人从中指点,监护府也一直在暗中查探。”
“可有何端倪?”
“据查刘显小儿继位楚王位前曾由蜀王使节苏逐引荐一人,此人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鬼神通灵之术。便是此人……”
韩臸冷笑着打断吴兆荣的话道:“吴大都尉,你不是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
“这个……的确有些怪诞。”吴兆荣抹一把冷汗道,“不过先前楚王府幕僚走的走,散的散,而今剩下的都是些死忠之臣,的确查不到更为详尽的讯息。不过自从楚王府有了钱财,许多原本奔赴其他七国之地的幕僚相继回归,监护府也派人混于其中,刺探消息。”
韩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打量着前方不远处另一行人,像是某家官僚的公子带人出游。锦衣玉饰,腰间佩剑,可说是贵人的排场。韩臸问道:“吴大人,可认得前面那一行人?”
吴兆荣这一路上都是跟着韩臸走,突然被问这一个没来由的问题,瞪大眼睛仔细辨别前方的一行人,一个都不认得,只好求助地看着身后的谋士司马及。
韩臸也看了一眼吴兆荣身后这个一直在东张西望的老谋臣,司马及拨弄了几下下巴上的胡须,走上前恭敬道:“大人,四公子,前面的那一行人乃是蜀王贺楚王登位的使节,带头的乃是蜀王长孙恭尚才。引路的便是楚相韩第。”
韩臸点头道:“原来是蜀王恭家的人。他们进贺楚王登位,为何会来市井上如同出游一般?”
司马及道:“回四公子的话,今日乃是楚地一大户商贾招婿的日子,韩第或许是带蜀王使参加婚宴也说不定。”
“商贾婚宴?其中可有何玄机?”韩臸看着司马及,心中觉得这司马及所知甚多,更像是一地监护都尉。
司马及解释道:“楚王要开矿,不方便亲自出手,竟将楚地矿产的开采权交给了此户人家的一名女子。从中可查他们跟楚王府的关系。”
“女子?”韩臸的语气讳莫如深,感慨了一句,“女子从商可谓甚少啊!”
司马及道:“这女子经商确有才干,联合外地的行商与本地坐商为敌,令本地坐商损失惨重,也要归功于楚王府新行政令。且此女子身边有个不明来历的未婚夫婿,监护府曾多次打探,却不知此人来历。韩第似与此人有几分交情。”
“一个商贾之家的入赘之婿,居然能得新晋楚相的青睐,实在应该去拜访一番。”韩臸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冷。
吴兆荣一惊道:“四公子,您莫非要……”
“怎么?不可以去看看?”韩臸瞥了吴兆荣一眼,步子已经迈开。身后的一行人也紧随而去。
吴兆荣看着韩臸的背影,正要跟上,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一脸心不在焉的司马及问道:“喂,你可看出何门道?为何韩四娘突然要去参加一户商贾的婚宴?”
司马及上下打量着吴兆荣道:“吴大人,您这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吴兆荣不耐烦道:“好你个司马及,看明白了不早说。”
司马及没好气道:“这韩四娘一出了监护府便带着我们走,如若在游览街市,体察民风。可她这一路走来,丝毫未有停顿,路也熟悉的很,不像是兜圈子,分明是有意带我们前来。”
“你是说她早就打定了心思要跟着韩第那些人去那个姓林的一家去?”
司马及有些苦口婆心道:“楚王府在城东,监护府在城西,韩四娘怎会提前知晓韩第的行踪。我们能查到楚王府跟林家的关系,他韩四娘在楚地广布眼线,定然也能查到。今日说是来问大人你的话,其实是有意带着你去这户姓林的人家。”
“她要去自己去,为何要带我?”吴兆荣还是一脸不解。
“这大人你都不明白?”司马及一脸笑意道,“韩四娘这是摆明了要在楚地公然亮相,那就是要给那七国的使节和新楚王一个下马威。大人您在楚地有何作用?不就是人多嘛。一会若是跟蜀王使节或是楚王府动了手,不是还有您照应着?”
“这是要动粗的?”吴兆荣吓了一跳。
司马及赶紧对身后不远处相随的护卫招招手,那护卫到了身旁,吴兆荣急忙道:“快,快去从城防所调些人来。越多越好,都到城北林承的府宅前,等候我命令!”
“林承?”那护卫一脸不解。
司马及解释道:“就是城北经营茶叶林致召的府门前。快去办!”
见那护卫领命而去,一旁的吴兆荣嘀咕道:“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若是韩四娘在楚地出了状况,圣上那边问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司马及一脸轻松笑容道:“这点吴大人勿用担心,韩四娘老谋深算,怎会令自己犯险?我想,她更想见那个出谋划策给楚王府的人才对。”
“难道真是那姓余的给韩第老儿出的主意?”吴兆荣眉头深锁,脚步上也加快几步,“若果真如此,那韩第老儿不易收买,这姓余的不过一介穷酸书生,酒色财气总有一种他所好!”
司马及突然道:“吴大人,先前韩四娘对您处置于显忠一家颇有微辞。那于家小姐,您……还要染指?”
“怎么,被韩四娘吓几句就不做了?当我何人?明面上当然不能用强抢,可转头于家的小妮子就要从官教坊发去官妓院,到啥时候给她赎出来谁还能说是非?”
吴兆荣提及“于家小妮子”,带着愤愤不平的语气,“于老头,让你跟我作对,如今让你知道得罪本大人的下场!”
司马及在一旁感慨道:“大人,奉劝您一句,色字头上……”
被吴兆荣冷冷扫了一眼,司马及剩下的话没说完便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