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烬瞧了瞧四野无人,压低了声音:“你先把刀放下。我告诉你,你不要说与别人听啊。”
夏冬白收了刀,双目如炬。苏小烬只觉得自己像只被猫捉住的老鼠一般,在这个少年英武的皇子面前形容都猥琐起来。
“其实,我是个杀手。”苏小烬严肃道。
邱傅山与夏冬白哑然失笑,顺着她调笑道:“谁派你来的?要杀谁?”
“真不懂规矩。这种话只有被杀的人临死前才该问的。”苏小烬踢着脚下的石子,嘟着嘴不高兴道。
邱傅山仍是将信将疑,若真是杀手怎么却没有一丝杀气。他决定故意激她一激,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别在这儿乱编了。你这么小,看起来功夫也不怎么样,这弱不禁风地能杀谁呢。快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早些随三殿下突围出去。”
苏小烬抱着胳膊坏笑一起,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少来,你这激将法都是我早年玩剩下的。”
夏冬白忍不住笑了笑,老谋深算的邱傅山今日竟也栽在这小人精的手里。
苏小烬瞧见夏冬白的笑,似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道:“三殿下笑起来可真好看,比泓瓷馆的姐姐们都好看。”
拿古野堂堂皇子与风月场所中的卖笑女子比,本该是极大的侮辱,夏冬白却恼不起来。
“好吧,看在你们送我烤红薯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吧。我是来这儿杀孺学礼的。”苏小烬说着又跺了跺脚,“可是你们怎么连一点常识都无。三千兵马碰上三万大军,要么是做伏兵要么做疑兵。没有自家大军接应就贸然迎战,也太冒失了!害的我连孺学礼的面都没见到,还得在这儿挨饿!”
夏冬白还是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跳着脚指着鼻子指责,本该是恼火,却发作不得。她说的句句是对,他确实是立功心切,犯了低级错误。
“依你看我们该如何?”邱傅山做出不耻下问的姿态。这情形颇有些诡异,一个三皇子,一个谋士,却在听一个杀手讲行军打仗之事。
“所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木已成舟之事就不用多想。你该问,眼下我们该怎么做。”苏小烬摇头晃脑道。
“好,杀手小兄弟,我们眼下要如何逃出生天呢?”
“你好笨啊。”苏小烬跳起来敲了敲邱傅山的头,心中得意终于报了仇,“求援兵啊!”
邱傅山叹了口气,只觉白费了唇舌。
“你别那副神情,我带你们见一样东西你们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苏小烬飞身轻盈地跃过营地的栅栏,邱傅山抽身追了上去,夏冬白紧随其后。
一轮明月当空,却照不穿幽深的树林。三道身影无声地穿行其间。邱傅山这才相信眼前这个身量未足的少年确实是个杀手,而且观身形也是不出世的高手!没想到此地竟也卧虎藏龙!
不多时,苏小烬落地。眼前是一片略显空旷的草地,不少菌菇斑斑点点列在树上。苏小烬饿的时候就是到这儿采蘑菇充饥的,运气好还可以碰上一两只迷路的野兽。
苏小烬俯身拨拉开一片杂草丛。夏冬白和邱傅山上前一步,却见一具己方士兵的尸体。两人心头皆是一震,这分明是派出去的突围的兵士,怎么死在这里!
两人警觉地瞧着苏小烬,却见对方得意地指着那具尸体道:“你瞧,他就是没突围成功逃回来的,死在半路上了。”
“你又如何知晓?”
苏小烬深沉道:“我那日来此处练功——”
“是来采蘑菇吧。”邱傅山嗤笑了起来。苏小烬恼羞成怒:“还不是你们害的!回去你们要天天请我吃饭!”
“好。”邱傅山应了,目光却在那尸体上细瞧。后背中箭,身前有刀伤。不是这个小兵下的手。看这名兄弟身后的十来支箭便可知山脚下定是被围成铁桶。
邱傅山本想护卫在三皇子身边,但此时已是倾巢之下无完卵,看来此行非他莫属了。想必方才这小兵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如此高手跟在三殿下身侧,用得好能杀敌,用不好便是自招祸端!
“小兄弟。”一旁一直沉默的夏冬白开了口,“随我一起杀敌吧。”双目有如天上的星辰。
那是夏冬白第一次对苏小烬伸出手。彼时他们身处绝境,周围硝烟弥漫。金戈铁马扬起滚滚尘埃,恍若置身乱世。若不能携手杀敌,便是横尸疆场。
苏小烬没有犹豫,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当夜,邱傅山单骑突围。
三日后,夏冬白领剩余的一千余兵马背山一战。饿了多日的战士此刻像一匹匹凶猛的野兽冲入敌阵。
夏冬白一柄长枪挥舞,血四溅,敌人一个个倒下,却又一个个扑上来。身下的战马受了伤,夏冬白一个翻身滚落在地,举枪挡住劈来的刀剑。
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接踵而至,夏冬白渐觉体力不支。后背被利刃划过,鲜红的肉绽了开来,露出森然白骨。血模糊了双眼,长枪的挥舞也渐渐机械起来。
敌军一个横扫,夏冬白脚下趔趄,翻到在地。眼前的士兵如同勾魂的使者向他挥下闪着红光的利刃——
夏冬白闭上眼睛,无数过往重重浮现。幼年他被宫里的小太监欺负缩在墙角,偷偷哭泣。母妃寻到他,却冷冷地不肯抱他。冰冷的话语一句句钻心而来:哭有什么用!你必须自己站起来!
每一次他跌倒,总会听到母亲的声音自幽深的宫中传来:这世上没有人会帮你!包括你的母亲……
母妃,孩儿累了。从此天大地大,您在深宫好好照顾自己……
夏冬白绝望地想着,忽然面上一热。再睁开眼,一抹白色的身影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黑风当风扬起,满身的鲜血却掩不住绝代的风华。
苏小烬伸出手,宛如天神,夏冬白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握住了那只手……
恍然如梦,再回首已是五年过去。夏冬白抱着怀中人直奔禁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赐婚!让父王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