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端坐龙椅之上，墨黑色的龙袍衬得人威严无比。只是眼下却是疲态毕露，长久服食金丹导致体力已大不如前。身旁端坐着两名贵妇人，一名容光焕发看似不过三十出头，另一名却是两鬓斑白清减瘦弱。
皇后唇角似是永远绽开一抹笑意，一双美目微张，看不出喜乐。一旁的太子夏峯岚恭谨地立着，一双眼睛却似鹰隼般锐利地将周围的一切纳入眼底。
城门洞开，远处几骑由远及近。百米之遥，所有人翻身下马，动作整齐一致。乌衣铁甲之间，一袭白衣却极是扎眼。
夏冬白伸出双臂将苏小烬抱了下来。苏小烬知道这是皇宫，早年苏景玉还不这么冷若冰霜的时候偷偷带她溜进来玩儿过。但今日如此明目张胆的从正门进却是头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苏小烬看着两旁的士兵，总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牢笼一般。
一想到或许会被苏景玉瞧见，苏小烬不由得有些退缩，想与夏冬白拉开距离。夏冬白却忽然握住她的手，大步上前。
文武百官好似一颗颗黑色的树矗立一旁。夏冬白早已学会将这些人都当做可有可无的物什。他们顺风而倒，只要自己实力足够强，风便会吹向自己一侧！
苏小烬心下忐忑不安地随着夏冬白步上台阶，眼下四处寻找。千百人之中一眼便瞧见了那冰塑般的容颜。他立在景帝身侧，仿若一尊冰雕，长身玉立不染纤尘。
再仔细瞧瞧文武百官，里面还有好多熟面孔。之前在醉仙楼打架的大人们也间杂其中。不少人也认出了苏小烬，颇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夏冬白单膝跪地，铁甲咣然作响：“儿臣参见父王，愿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儿快快平身。”景帝少不得上面上的应付，心底却是不耐，“吾儿出外征战辛苦了。”
“孩儿幸不辱命。”
“好！赏！”景帝思及那场胜仗，到底是龙颜大悦，“进三皇子为安平亲王！其母晋妃位，赐号襄。”
“孩儿叩谢父王隆恩。”这种锦上添花的事真可谓不痛不痒。而且襄有辅助之意。景帝暗指的意思不言自明
景帝目光转向他身侧女子，仔细瞧来真是貌若天仙。他这个儿子不会是终于开了窍，知道孝敬父王了吧？景帝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道：“这位是——”
“回禀父王，五年前小营山一役此女曾救过儿臣一命。儿臣斗胆，想为她讨个封赏。”
苏小烬一喜，原来是讨赏来了。三殿下可真是个大好人！她是该讨五百两还是一千两的赏金呢？苏小烬欣喜地掂量着身边的这座小金山。私募交接，夏冬白瞧见苏小烬月牙似地双眸，不由心中一荡。
景帝瞧着眼前的女子，如此绝色佳人怎会和这等刀兵杀戮之事牵连上？再看自己这个三子看她的眼神立时明白了大半，不由心中一喜。他这个儿子如今手握重兵，却又刀枪不入。此番寻到这个软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好，朕便封她为五品女官，留在宫中与襄妃作伴。”
苏小烬沮丧地瞧着景帝，果真是自己想多了。一个五品女官虽有俸禄领，但伺候这宫里王公贵族一事她可做不来。保不齐哪天她一个不高兴杀了谁，那可真是在劫难逃。思量一番便要连连摇头，身后邱傅山情急之下以剑柄戳了戳她，苏小烬这才没有当场拒绝，只求助似的拉了拉夏冬白的衣袖。
夏冬白咬紧了牙，片刻，才缓缓道：“儿臣叩谢父王隆恩。”
苏小烬早知一遇上夏冬白准没好事却还是贪了那一百两银票来了，此刻是追悔莫及。抬眼忽然瞧见一旁的苏景玉，灵机一动，叫了起来：“表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苏景玉。景帝心中惊疑不定，却见苏景玉上前一步，挡在苏小烬身前，略一施礼：“启禀陛下，小烬是下官远房表妹。她年幼贪玩，恐不能担当重任。”
景帝还未回应，却听得皇后悠悠开口道：“苏家小妹...莫不是君乐前日同本宫提起的女子？本宫还以为苏姑娘与本宫侄儿已许了终身，莫非竟是本宫误会了？”一双眼中闪过杀意。
“娘娘没有误会。”方君乐大笑着自殿外走了进来，惫懒地作了个揖权当施礼，“我与小烬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缘定三生三世，只盼事事如意。五——”
苏小烬冷哼了一声：“小心五马分尸，六亲不认，七——”
“小烬！”苏景玉一声厉喝，苏小烬瘪了瘪嘴，乖乖退到了一旁。“舍妹不懂规矩，又年幼，许多事并不甚清楚。若是惹来了误会，还望各位同僚海涵。至于入宫做女官实在不妥，请陛下三思。”
“小烬这脾性直爽，本宫很是喜欢。宫中镇日无聊，陛下赐这五品女官也只是方便她入宫行走，苏大人不必担忧。日后，小烬只需每日来陪陪本宫与襄妃一二时辰便可。”皇后款款道。
苏景玉不再坚持，道：“如此，下官替舍妹叩谢圣恩。”说罢便领着苏小烬退至一旁。
方君乐也追了过去，狗皮膏药似地贴着苏小烬站着。
“恭喜恭喜，以后我们同朝为官。男主外女主内，共同努力吧。”方君乐低声道。
“你放心，我一定在皇后娘娘面前把九门提督大人你的光辉事迹大大宣扬一番。”苏小烬咬牙切齿道。
“那本大人的赫赫威名就有劳娘子你树立了。”方君乐压低声音哈哈笑了起来。
身后的谈话一字不漏落入苏景玉的耳中，心头竟生了一丝莫名的烦躁。以往不觉得，今日瞧着方君乐永无正形的面容，却觉得尤其讨厌。
散了朝，苏小烬亦步亦趋跟着苏景玉。邱傅山瞧得直摇头，他绝不怀疑若是苏景玉此刻摸摸她的头，她绝对能摇起尾巴来。
夏冬白拳头攥得发白，目光深深锁在那道龙椅之上。寒风自大殿外吹来，九霄之上，那才是他的归宿。总有一天，他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苏景玉大步走在前方，走到宫门外，一俯身进了轿子。苏小烬有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跟也不是。忽然听得轿中人道：“还不进来？”苏小烬顿时如蒙大赦，俯身钻了进去。
轿中寒意极盛，苏小烬心中满是欢喜，浑然不觉。
苏景玉阖着双目，心中还是如鲠在喉，很不痛快。而身边之人却懵然无知，自顾自傻乐着。她是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些纠葛？她难道不知朝中这趟浑水到底有多深么！
苏小烬坐在一旁，偷偷伸手牵住苏景玉一处衣角，心中窃喜。已经许久未能与他共处一处，今次真是做梦一般。
看来她与夏冬白八字相冲一事果真是她平白想出来的。之前都只是碰巧罢了，他其实是她的福星啊！
“小烬。”苏景玉忽然叫了一声，苏小烬手一抖，松开了衣角，“随我去喝一杯吧。”
“好！”苏小烬喜不自胜。
轿子在一处寂静巷口停了下来。苏景玉抬了抬手，轿夫们抬着空轿子立刻身形一动竟上了房顶，飞速离去。
酒香自幽深的巷子里飘了出来。苏景玉唇畔难得沾了一丝笑意，过往那些暖烘烘的回忆随酒香扑面而来。
苏景玉正走着，忽然觉得袖子有些扯动。一低头，却见一只白嫩的小手。身后苏小烬正张目四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小的举动。
往昔也是如此，她在他下朝的路上等他。两人一入夜便偷跑来此处喝酒，她牵着他的衣袖，说着当日又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飞色舞。
苏小烬注意到苏景玉投来的目光，手一抖，畏缩地收了回来。目光躲闪不敢看眼前人。
苏景玉心中一阵刺痛。从前她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天不怕地不怕，一柄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九重塔不见天日的时光她都只当拂去衣袖上的尘埃。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