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中午时分,王氏终于醒过来了。她摸了摸自己已平坦许多的小腹,怔了怔,然后想到李氏是撞在她身上的,自己的孩子没了,那她的呢?王氏急急地喊杨三郎,三郎以为她怎么了,忙进来看她。
“三郎,那李婉柔的孩子呢?”王氏扯着杨三郎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什么李婉柔,那是咱们二嫂。孩子生出来了啊。”杨三郎觉着王氏问得莫名其妙,等他看到王氏突然变得愤恨的脸更是觉得奇怪,可王氏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只见王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把枕头砸向了别处,并挣扎着想要下床,“凭啥我的儿子没了,她的倒能生下来?!”
“你做啥?你刚小产还是要坐月子。二嫂的孩子都九个月了咋不能生下来?若不是你扯了她衣袖,二嫂也不会早产。”前因后果杨三郎已听赵氏说过了。
“可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摔倒?都是她!都是李氏!是她害得咱们的儿子没了!她倒好命儿子生下来,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我们的孩子!我要去找她理论!”王氏根本不听杨三郎的话,一门心思地认为是李氏害得她。
“啥儿子,二嫂生了个闺女!咱们家不都早知道二嫂怀的是闺女?”杨三郎拉住王氏,看她似魔怔了般越说越离谱,忙制止了她。
“闺女?闺女......”王氏闻言停住了,继而又笑起来,恶狠狠地说“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活该她李氏生不出儿子来!”说完躺回了床上,刚闹了一番,力气用尽便安生了。杨三郎不理解地摇了摇头,虽然失去了儿子他也很悲痛,可他知道这事儿实在怨不到二嫂身上。
他更不知王氏的心思。王氏本就看不惯李氏,而自己今天的作为实是因李氏而起,这点不能够对外说道,她心里边清楚,所以就把过错一股脑地推给了李氏。一些人便是如此,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偏偏怨上别人,以图自己心里安稳些。
一个月过去了,杨二郎提出想给孩子办满月酒,可王婆子怎样都不同意,只得作罢。满月那天,沐雪姥姥高氏和舅舅李寒光还是来家了。看在还不算薄的礼品上,王婆子不咸不淡地招呼了高氏,便带高氏去陪李氏说话。王婆子倒还识趣,留着娘俩说体己话,自己出去了。李氏已出了月子,正在给娃娃穿衣裳,高氏看着女娃眉清目秀,直夸道:“这孩子长得好,像你小时候,长大一定好看。”
李氏忍不住乐了,“娘说像我就一定长得好看?”
“那是,你和光儿都随你们爹,好看,你爹当年可是十里八乡的俊秀公子!”高氏抱着女娃,逗着她玩儿,说起沐雪姥爷来仍是止不住的骄傲。
“是了是了,还好我和弟弟像爹,不然随了娘可就不好看咯。”李氏故意玩笑道,难得流露出了俏皮的一面。
“讨打,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孩子气,埋汰自个儿亲娘哩。”高氏嗔怪着,作势拍了李氏一下。本来安静的娃娃却哭起来了,高氏忙把她递给了李氏,“看看,是饿了还是尿了?”
“才刚吃过奶,想是尿了吧。”李氏接过娃娃,给她换起了尿布。
高氏看到,便问说:“大冷天的,柔儿,这尿布谁给洗的?我可知道,你那婆婆和妯娌是指望不上的。”
“是二郎去洗的。我月子里碰不得冷水,沐雪说她去河边洗,可河里正结冰呢,我不放心也不舍得。二郎他便趁着晚饭后天没黑透,去河边凿冰涮洗了。”李氏柔柔地说着,边轻声哄着怀里的女娃。
“这二郎,当初你爹还真没看错他,是个知道疼媳妇疼孩子的,还明理。你婆婆知道了也没说啥?”
“没有,婆婆本就对我们不甚上心。娃娃出生以后,也很少来抱过,想来这些没注意到吧。”对自己亲娘,没什么好瞒的,李氏一五一十地说了。
高氏早知道王婆子是那样的人,可女儿已是人家媳妇了,说什么也无益。她又去抱了娃娃,让李氏歇会儿,随口问道:“孩子起名了没有?”
“没有,上次二郎跟公公婆婆提了,可婆婆说让我们自己看着办。公公倒是提了个,随着沐雪就叫沐阳,可婆婆说阳字跟二堂叔家的小孙子重了,现在还没定下来。”
隔间在教沐雪识字的李寒光听了,便扬声说道:“姐姐,我看便叫沐曦吧,取晨曦之意,小外甥女刚好在早晨出生,倒也应景。”
李氏听了也觉得甚好,便接口说:“我觉着挺好,回头跟你姐夫说说。”
沐雪听了,仰起小脑袋问:“舅舅,沐曦的曦是哪个字呀,教我写妹妹的名字吧。”舅甥俩一个耐心地教,一个认真地学,其乐融融。
这边,李氏忧心起弟弟的婚事来,小声问高氏:“娘,弟弟的亲事您是怎么打算的?”
高氏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音:“你得空也帮我说说他,这年过了都十九的人了,也该成亲。我每回跟他说起,他都说还没这个想法。成亲还要有啥想法,问得急了他就说,要先考取功名,再谈婚事。唉,其实我知他是觉得家里穷,担心好的姑娘瞧不上咱家,也怕委屈了哪家的姑娘。可访访看,总有那不嫌贫的好姑娘愿到咱们家来,咱都会对她好的不是。老话都说先成家再立业,偏他要反着来。”
李氏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娘,我也觉得寒光说得对。您先别着急,听我说说看。现在咱家是不景气,这般的条件也确实娶不来多好的姑娘,即便有那也得看弟弟中不中意。前些年爹爹病着家里银两所剩无几,田里农活又走不开,寒光才连秀才都没去考。且等等看,今年我和二郎辛苦些,帮衬一下,让寒光安心考秀才吧。依寒光的人品脾性,又读了这么些年书,一直没荒废过,必是能考中的。到时再给他说亲容易些,也有挑选的余地不是。”
李氏是知道李寒光是志在走功名这条路,父亲身体不好,日常田里农活都是弟弟在劳作,可闲暇时他还是抱着书本在读。这样出众的弟弟,是要配个更好的姑娘。高氏听了闺女的话,细想想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中午,高氏和李寒光在老杨家吃了顿简单的午饭。李氏又把话给李寒光说了,叮嘱他别太劳累,有时间她和二郎就回去帮忙。李寒光推辞说自己能做得过来,可细想到姐姐才出月子就到灶房忙活去了,自己若能得了时间多读书,待考了秀才家里能好过许多,姐姐在婆家也能少受欺负。想到此,他也便应了。
送走了姥姥和舅舅,李氏回屋看到二郎正抱着娃娃,“才刚寒光提议说叫沐曦,晨曦的曦,跟公公说的沐阳是一个意思,你觉得好不好?”杨二郎逗着娃娃咧嘴笑说:“沐曦...沐曦,好听!我不大懂,娘子觉着好便好。就叫这名儿吧,那我去跟爹说说。”把娃娃放到了床上便去找老杨头。
老杨头一听是亲家的那个年轻后生起的,心里已有八九分同意了,他一向看重李寒光,觉得这孩子虽是读书人却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清高样儿,将来一定有出息。待听到这名儿跟他取的沐阳是同一个意思,更觉老怀宽慰,大手掌一拍,二房的小娃娃便叫杨沐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