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着,一阵风来,林间便是树叶狂卷,甚至有时一些细小些树杈也会发出咯吱轻响。
林中,一人于风中静静立着,手中一管玉箫,兀自吹奏着,却是一曲《风入松》。
洛尘进了这林子,便看见那人,只见他仍旧着着风衣,在寒风中凌乱飞舞,但面上却仍旧微微笑着,那笑意,竟生生给人一种温暖亲和感觉,使得整个人都如玉生烟,竟似在这冬夜风冷十分,也无法掩盖此人天生的温润优雅气质。
好一个如玉生烟,不愧是公孙家赫赫有名的玉公子,这般想着,洛尘原本有些疏懒的眸光也变得凝定,开始正视眼前这能与他齐名的少年来。
但这时候,洛尘却并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时而还以手击节,以应和这曲子,直到一曲罢了,那先来的公孙玉收了玉箫,也不看这边洛尘一眼,只是背了手,来回踱上几步,口中却是喃喃念着:“洛尘,洛尘……”
这么几声之后,才轻笑一声,定了步子,眸光清清看向洛尘,面上却是有些晦暗不明的神色一一闪过,似是可惜,又似有着期待,更似乎在遗憾什么,口中,却是仍旧淡淡说着:“我道洛兄是何人物,清清洛水,罗袜生尘,想来洛兄便是近二十年来,地仙界鼎鼎大名的逍遥散仙临水洛逍遥了。只不知以洛兄修为,跨界而来,又入此小小山村,有何贵干?”
洛尘听了那人只这光景,便道出自家底细,却也不甚惊异,反而眸光如水,也是淡淡的说着:“怎的,此地只你来得,我便来不得?”
那边,公孙玉听了,又看了洛尘一眼,说着:“洛兄当也来得,但洛兄应知,此地处于绝阵之中,到此,任你修为惊天,也不过枉然,洛兄却也小心些为好。”说着,见洛尘不为所动,不由摇头,笑笑,也不再劝,只是颇为可惜的说着,“本来看洛兄一身风采,实是佳友良选,但此时此地,却要做那焚琴煮鹤之事,实是大煞风景之至。”
见公孙玉这么说,洛尘的眸光凝了凝,心神紧紧绷起,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却听那边公孙玉说到这里,忽然拍了拍掌,就见密林深处,忽然涌出十多个黑衣人,月光下,这些黑衣人带着满身满心的肃杀之气,竟惊起满林落叶飞舞如狂。
只一眼,洛尘就心神大凛,因他看的出,这些人,竟然无一是修行之人,而是纯粹的武道强者,其中领头三个,更是几乎达到武者巅峰,能够以武破道的存在。这些人,如果在外面,以他初入元婴期修为,一个弹指就能捏死成千上万,但在此处,不能动用灵力和神念,却是实实无法奈何。
公孙玉看了洛尘面色,眸光微闪,忽然又扬了扬手,止住了这些人动作,说着:“洛兄,只要你答应十年之内不涉足此地,小弟就放你安然离去,如何?”
洛尘听了,眉头一挑,说着:“此话当真,你相信我?”
“呵呵,”公孙玉却是笑了,说着,“一言九鼎,然诺千金,洛兄的金字招牌,小弟还是信得过的。”这么说着,公孙玉又看了洛尘一眼,添了一句,“听闻洛兄平生最爱美酒美人,如此,再加上十坛千年杏花醉,一对绝色美女,只求洛兄速速离去,洛兄,觉得如何?”
洛尘默默听了公孙玉的话,忽然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身上那股清澈高远气质忽而全都不见,刹那间,一种高贵威严的气势渐渐升腾,笑着,这位洛尘却是毫不动心的摇了摇头,嘴里,却是说出一番话来。
“哈哈,不错,我洛尘生平最爱,唯有醇酒美人,醉里望月,红袖添香,无疑人间至境。但醇酒美人终究不过身外物,我洛尘还未潦倒到为区区身外之物就忘本的地步。”说到这里,洛尘的眸光闪过某种神秘的幽光,幽幽扫过这林间某处角落,“漂泊经年,我从未忘却过,自己来自地球人间界洛水之滨,为华夏一脉纯正嫡传,哼,莫以为你公孙家吃里扒外的勾当无有人知,你我心知,此地,有你公孙家必得至宝,也有我华夏一脉传承延续根本。今日见了这般阵仗,我更不能如此轻易退去,否则,有这些人为汝鹰犬,你公孙家所谋岂不更速了几分。”说着,又冷笑几声,“想来这般武道奇才,比修仙天才更难寻觅,这里这些人已是你公孙家的大半家底,今日若是毁在这里,你公孙家怕也短时间不能再在此地兴风作浪了。”
公孙玉只是默默听着,也不打断洛尘说话,待到洛尘说完,这才摇摇头,轻声叹了口气,但脸上,那笑容却仍旧温柔无比。
他叹着说着:“如此,洛兄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是,”他又笑笑,说着,“洛兄这番心思怕是白费,这些人都是我公孙家培养近百年的心腹之人,又岂会因洛兄区区几句话语,就生了异心。”这般说完,公孙玉的眸光又凝定几分,随即,便又是一声叹息,挥挥手,颓然说着,“即然这样,这里便交给你们了。”说着,便再不看这里景象,而是转身,向着林外行去,看那意思,竟似要直接回去了。
只在林边,公孙玉的脚步顿了顿,想着,临水洛逍遥,却是一个好对手,只是,但愿你今天能活下来。只这么想了一句,他便摇摇头,径自懒懒的向前走去,对他来说,此事到这里,也就罢了,洛逍遥能活,自然于他有些趣味,不能活,也不过说明这人不配为自己对手,都不过游戏而已,实不值得挂心多虑。
但他却不知,自己早早离开,却是错过了一个能够早一步发现余家绝地反击契机出现的机会,或者,即使他这时便知,以他性子,或者会推波助澜,给自家后院添上一把火,也未可知。
此刻,在洛尘先前眸光扫过的那处角落,一个小小女童正因了先前所听而面容阴晴不定,却正是午后便早早躲在此处的余青梅。
却说余青梅唤出书仙后,本来是打算离开这里,速速到县城走一趟,以处理妥当伯父告状一事,谁料,还未动身,就见忽忽风声乍起,就见十数个黑衣人进了这片林子。
余青梅见状,忙忙藏好,只把神识放出,却见这一队黑衣人静静在林中立了,看那架势竟然是在等人。
青梅好奇心顿生,等得不久,这片好奇却被一种沉沉的震惊所取代,因为,在她神念当中,又出现一人,白衣当风,笑意盈盈,竟然是公孙玉,而且是十五六岁,少年版的公孙玉。
怎么会这样?此时的公孙玉,不该是和自己一般大小,留在清徐祖宅之中,接受家族教育?
青梅震撼之中,就见那公孙玉进了林子,见了这些黑衣人,却是先叹了口气,说着:“你们怎么来了,大长老如何说的?”
“回禀少主,大长老说,既然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那倒不如借了此地,把这些闲杂人等通通排除,免得这些人坏了族中大事。”一个黑衣人说着。
听了这话,公孙玉又是一声叹,说着:“此人或非敌人,大长老却是过虑了。”
“回禀少主,大长老说了,此时为族中关键时刻,必须小心再小心,任何可疑因素都不能放过。”先前那黑衣人又是一礼,但那神情,却是丝毫不让,使得公孙玉面上也不由浮出一丝无奈。
“也罢,我就用箫声相引,想来那人定会过来,你等便隐了身形吧,”想了想,公孙玉便不在意的轻哂,说着,面容一凛,又添了一句,“不过,你等最好记住,此地是我做主,即使大长老来此,也必得听我吩咐。所以,只我让你等动手,方可动手,记住了吗?”
“是,少主,我等记住了。”黑衣人闻言一凛,片刻齐齐一礼,应着。
公孙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却也不再管这些人,而是兀自取出一管玉箫,静静擦拭着,却是笑意不见,神情寂寂,眸光如水,竟恍如此刻面对的便是情深一往的女子,好一会儿,公孙玉才又牵起一抹轻轻笑意,将那玉箫横在唇边,片刻,便有清幽乐声应和着天风,泠泠作响。
余青梅听着那乐声,一时间,竟似乎痴了。
心思,似乎回到了当年,那年,十六岁的她,在学校亭边,初遇温润如玉的少年。那时,少年也是在吹奏一管玉箫。箫声呜咽,她痴了,醉了,从此,沉溺那汪静谧的温柔里,再不愿清醒。直到,有一日,他对她说,我们分手吧,然后,他离开,她留下,静静,看他离开。
公孙玉,如玉公孙,今生再见,你竟已经这般了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未老,然而,终究还只是有缘无分。
公孙玉,前生,我不问你理由,只静静看你离去,但我知道,你走了,带走我的心,去和另一个女子,结缘,白首。
但今生呢,我纵还未曾问你,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纵使那答案,让我痛彻。
但,又怎样呢,你之所谋,必在余家,而余家之前,却必站着我。纵使换过一个轮回,似乎,我和你,也更隔了千山万水。
公孙玉,如若有可能,真的不愿与你再次相逢,你知道么,那种感觉,真的很痛,很痛。
青梅神念之中,那温润少年正兀自步出林子,眸中,忽然闪烁点点晶莹,但终究,那泪,还是并未滴落,而是和了冷风,被青梅仰首,轻轻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