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笑得有点粗线条的中年人端着茶杯牛饮,喝完了还舔着脸续了三杯,好像八辈子没有喝过茶一般,赵崇宇一脸的黑线,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史青天?我看是应该叫水桶。一众文武落座叙话,不过从他们的表情都可以看出,对于这位不修边幅的史青天,只有倾慕和好奇,绝无半分别样的心思。
就连林玉烟对他也是含情脉脉,不断用秋波扫射史德明的身体,看的赵崇宇一阵无语,怎么史德明的名头当真如此之大,好像从官场到民间甚至连反贼都对他敬佩有加?
史德明一口气喝光了五杯茶水,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茶沫,开口道:
“赵大人,史某自庆京来,一路上遭遇红衣无数,马匹被掠随从走丢,连仪仗官服都不敢再穿,幸好圣旨还在,要不真不知道这位李姓小哥会不会把我当做奸细抓起来审问。”
李焕冲站在一旁面色涨红,初始还真把这个行踪可疑的人给抓起来了,如果不是他出具了盖着大西皇帝印的圣旨,自己还真直接上辣椒水老虎凳了。不过没想到这位天使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史青天,如果他敢对史青天用刑,想想天下百姓戳自己的脊梁骨就让他一阵后怕。
赵崇宇尴尬笑道:
“这也是没办法啊,如今红衣四起,莫说我这小小德清,恐怕庆京那边也是混进了许多细作吧?”
史德明目光一闪,哈哈笑道:
“好一句小小德清,赵大人真是过谦了,就史某所见,你这小小德清人流熙攘,百业繁盛,如果不是县城格局所致,看起来简直比庆京还要繁华许多,就拿城西桥坑村、银子山、铁金玲、下温村而言,史某一路行来,所见全是农夫耕垦,里正练勇,夫子教谕,商贾串行,工坊旺火的景象。如果不是史某亲身经历了路上的颠沛流离,见此境况,还真以为天下太平呢!”
虽然人家是在夸奖咱们,但赵崇宇听着总觉得不是好话,作为明察秋毫天下皆知的任务,史德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干的都是些乱政之事,此人以来非但不指责自己分毫,反而使劲地给自己戴高帽子,难道别有所图?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夸自己,自己也只好客气一番,毕竟人家是天使,总要道明来意的。
果然,史德明道:
“赵大人,这封圣旨却不是给赵大人的,本使还要去余杭宣旨,不过其中却有涉及大人的部分,未免大人到时候手足无措,所以提前来给赵大人打个招呼?”
“哦,史大人请讲。”
“余杭知州姚仲循大人半月前向朝廷递了一份奏折,赵大人可知?”
赵崇宇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摇头,史德明见他不似作为,便叹道怪了,接着道:
“姚仲循大人在奏折中提到广德知县王大人,安吉知县刘大人和德清知县赵大人你忠君体国,在姚大人的号召下,集合三县之力,自发组织民兵与杨红的南征先锋作战,在界桥山一战溃敌,并乘胜追击,直下湖州,最后迫于杨红苏南残部的压力,才退出湖州,可有此事?”
赵崇宇心里已经把多管闲事的姚仲循骂到祖宗十八代上去了,你姚仲循要去邀功自去就行,非要把我搭上是什么意思?史德明见他不言语,以为他默认了,便道:
“赵大人,此番旨意是让姚大人同三位知县一起前往庆京述职,所以还请赵大人速速交割政务,早作收拾,与姚大人一同上京。”
曲奉闻言先坐不住了,开什么玩笑?而今红衣泛滥,赵崇宇一走,德清群龙无首,而且周宗骏这些降将只服赵崇宇,谁知道后面会生出什么花花,德清刚有起色,新政施行,如果再调个什么泼皮过来,那咱们的辛苦筹划不就全是白费劲吗?
赵崇宇没想到姚仲循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姚仲循的家族在朝廷中有些势力,此次剿灭杨红的南征军就算他有功,自然可以凭借这此等功绩去朝中请赏,此去京城,他姚仲循或许可以入得六部,但凭什么不问不闻就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在曲奉出言反对之前,赵崇宇已经打了和腹稿,对史德明道:
“天使不知,我赵崇宇哪里不想去庆京面见天颜,无奈此时江浙战乱四起,德清一隅之地看似偏安,但实则危机四伏,我身为一县父母,自然是保境安民为上,哪有弃一县百姓不顾把他们留给穷凶极恶的红衣贼寇,而自跑去庆京邀功请赏之理?”
虽然降将们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赵崇宇现在是自家主上,此去京城,祸福难料,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不希望赵崇宇离开,当下也跟着点头称是。
史德明脸色变了变,以他的眼光,不需询问,就已经看出赵崇宇的乱政可不仅仅是乱政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变法改革嘛,这要放在太平盛世,早就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抄家灭族了;不过如今大西朝廷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四王在外实际已成割据之势,赵崇宇又是秦王选官,而今坐镇德清,中间又是无穷无尽的红衣乱匪,朝廷鞭长莫及,他如果执意不去庆京,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史德明实在不好说些什么。
“既如此,大人好自为之吧,本使告辞!”
“且慢,请天使大人后堂一叙!”
正当史德明寒着脸要外走时,刘茂遐起身相拦,他冲赵崇宇挤了挤眼睛,后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刘茂遐此番作为自然有他的主意,便把史德明请到了后堂。
三人落座,自有丫鬟上茶,史德明先是打量一番刘茂遐,然后开门见山道:
“敢问阁下可是玄初先生?家父曾经提过,当今天下智计之人,以蜀王殿下、独鳌先生、以显公、玄初先生、南篱先生、吉人先生以及满清的伍次友、周培公、高士奇、张廷玉为高,合称天下十人,今日见到真人,晚生不胜欣喜。”
史德明口中十人,乃是大西蜀王李岩、大西左丞相潘独鳌,大西武乡公徐以显,刘茂遐、苗巧圣,隐居不知踪迹的前明兵部侍郎万元吉。以及满清的四人,不过这四人一般被贬称为四犬,只不过碍于前面六位的声名,在并论之时才不会污蔑之。
天下十人的说法近年来在说书人口中传的风风火火,想不到竟然是出自史可法之口,刘茂遐有些愕然,矜持道:
“想不到督师竟然知我这个贰臣?”
刘茂遐自嘲出自史德厚的前朝汉奸辑录,他刘茂遐的大名可是高居前十,真是说好是你史家人,说差也是你史家人,让史德明哭笑不得。
“我家幺弟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还请先生莫要与他置气。”
“我哪里会与你们家的倔子一般见识,只是德明此番前来,怕不是单单宣旨这么简单吧?”
史德明既然自认晚辈,也不好在刘茂遐面前作伪,当下道:
“先生慧眼如炬,其实宣旨的另有他人,只不过那厮胆小如鼠,才出庆京就被红衣吓得动弹不得,只把圣旨扔给晚生,他假托抱病回京修养去了。”
“那德明此番前来,原意何为?”
史德明一看两人神色,知道他们虽然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但决计不是那种因为怕事就将自己人头留下的鼠辈,当下也不再隐瞒,直言道:
“德清谭、严、王三家家财被赵大人吞并之事,擅自收降杨红南征军败将残兵之事,湖州败军之将孙永金被赵大人收押之事,湖州府衙和大户财货被赵大人劫掠之事,可有虚言?”
赵崇宇双眼一闭,根本没打算狡辩,道:
“不错,俱是本官所做。”
“敢问大人自比曹孟德如何?”
赵崇宇双眼一睁,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看了看刘茂遐,后者冲他点点头,意思是你的不臣之心全都写在脸上呢,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赵崇宇心说冤枉啊,我真没有想过揭竿而起啊,只不过想的比揭竿而起造反还要可怕许多而已。
不过身为二十一世纪小白领的自尊又在作祟,他不愿意在史德明面前服软,淡淡道:
“论谋略我稍有不及,治军之术高下难判,但若要论为政为民,莫说他曹阿瞒,就是三皇五帝来了,给本官提鞋都不配!”
“噗!”
史德明一口茶喷在地上,狂人,狂人中的狂人,他敢说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狂人敢发出此等狂言,古往今来多少圣君除去秦始皇这个疯子敢自比三皇五帝外,没有哪个敢那这些上古圣贤自比的,可眼前这位七品小官儿,竟然连三皇五帝都不放在眼里,本来以为他是个今世曹操,没想到竟然是个比秦始皇还疯癫的疯子。
刘茂遐在一旁忍住笑,主公连皇帝都敢废除,当然不会在意什么三皇五帝了,史德明你跟主公玩理念,小心被玩死找不到地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