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末,江南大地一片萧杀,绵绵的秋雨夹杂着冬的气息不断捶打在大地上,潮湿的风中染满了远处传来的血腥气息,到处诉说着战争的苦难,田野乡间早就没有了孩童们天真烂漫的笑声,只剩下秃鹫、乌鸦、孤狼的嚎叫此起彼伏,不断诠释着人们内心的恐惧。
难民们浑浊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希望的神采,灰蒙蒙的天空哪天都有,只是今日显得特别的阴沉,日头总有一天会出现,但他们依旧看不到希望。
各县府的长官不知所踪,只留下各县府的百姓成为红衣众掠食的目标。德清县则恰恰相反,好像成了乱世之中的人间乐土,至少暂时是这样,
在短短的十几天内,溧阳、广德、安吉、宜兴、长兴、湖州等地的百信蜂拥而至,如果是其他人当政,恐怕早就关起城门驱赶流民了,不过德清来者不拒,县丞曲奉一边安置流民,一边把这些人口全部造册,添丁入亩,反正三大世家的田产已经全部交出来了,正愁人手不够呢,流民们哪里想到本事避祸而来,却发现这里竟然就是王道乐土,不但施与粮食,还划给耕地、种子、农具、耕牛,虽说还是要交税,但区区的十五税一等于白送。
于是乎德清的人口在短时间内膨胀了三倍有余,尽管如此,周围知道了新政好处的百姓还在不断涌来,连余杭附近的佃户都直接拖家带口地弃了租地投奔而来,让德清一时间显得出奇的繁荣。
繁荣背后却是无尽的担忧,曲奉这几日是忙得不可开交,官吏人手不够,就从私塾那里直接把夫子挖过来,杂役人手紧缺,就贴出告示直接招募流民,治安败坏,便吩咐司马松友征集民夫充当衙役维持治安,这些他都挺过来了,可到了晚上仍旧无法入眠,总是一个站在临时县衙的天井里看着阴沉的夜色,思绪却飘到了北方的战场之上。
赵崇宇刘茂遐已经去了四日了,至今杳无音信,探马不断地回报界桥山周围的局势,红衣众的动向,却丝毫没有赵崇宇的消息,难道这一千五百人在人间蒸发了不成?
曲奉不信他们没有定下妙计,自从知道了刘茂遐的真实身份后,他就对此次行动报以极大的信心,饶是如此,仍旧无法宽心,毕竟对方可是实打实的两万精锐,咱们这区区一千五百人又能有什么作用?
自己的全部身家可是压在赵崇宇身上了,赵崇宇败自己就得收拾妥当南逃千里,赵崇宇胜则德清基业稳固,赵崇宇此人擅权乱政,想来必有不臣之心,而今天下大乱,自己身份低微,只能将宝押在这个人身上,只不知此人到底是那霍乱朝纲的董卓,还是能成千秋霸业的曹操?
这样的忧虑不断萦绕在曲奉心头,其实何止是他,德清大大小小的官吏哪个不是明眼人,又哪个不是把自己绑在了赵崇宇的战车上,只希望赵崇宇吉人天相能够过此大难,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指不定还能当一个从龙之臣。
总而言之,在澄清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好大西朝廷能够收拾住此次的红衣之乱,眼见江山分崩离析,还不早点良禽择木而栖?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离德清不过四百余里的地方,余杭知州姚仲循自红衣大爆发以来就没有睡好过,本来以为红衣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朝廷大军一到立时镇压,谁知道人家如今浩浩荡荡从苏南杀奔过来,号称二十万众,还只是一方势力,连湖州都给吞并了,而今东进嘉兴,直逼余杭。
余杭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出身世家大族的姚仲循本来是接着家底雄厚的权势来余杭享福的,岂料他这个官当得不是时候,居然身逢乱世,本来秦王殿下不给力,大胜军十去其七,满清的獠牙放在了边界之上,就已经让自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了;而今红衣又趁势而起,欲攻余杭,他终日更是惶惶,家中的细作全部铺展开去,只听得红衣情况,好提前做打算。
最近几日则怪事连连,余杭的世家大族齐齐上门举高,说德清知县赵崇宇擅权乱政,广邀佃户,几家门下的农夫都举家搬去了德清县治下,弄得世家大族无人可用,来年春耕又该如何是好?
本来就烦心的姚仲循更是火上浇油,心说老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惦记着你们的一亩三分地,心情极端不好的知州大人叫人把这帮举高的人撵了出了,只说大战在即,万事皆休,待击溃红衣乱党之后再议。
其实姚仲循根本就不看好仇尚义带出去的五万人,江浙二州为了供养十五万大胜军,粮秣钱财全是优先划拨秦王府,仇尚义手下的五万官兵虽说也在军制,但待遇不及人家三成,兵甲更是老旧,拖出去和人家气势正宏的红衣众打,胜负只在半数之间。
姚仲循早就放弃坚守余杭的打算了,只要情况不对,立马就撤退,哪里还管得了你们这些人的死活,当然对外还是一脸笃定,说剿灭叛乱指日可待,哄鬼去吧!
所以一个不着边际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小县令邀买你们家的佃户,关我屁事!只要不是红衣教兵临城下,他姚仲循都懒得去管。
赵崇宇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过,不过区区秦王府上选送的一个七品知县而已,虽然有些将才,但一个连举人都中不了的穷秀才,还入不了姚仲循的法眼。
至于说他大肆收留流民,姚仲循则更加嗤之以鼻,德清小县,钱粮不过万,地不过一隅,他能够收留多少流民,何况,不就是一些贱民吗?用得着这么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何况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红衣教的探子,他就不怕人家里应外合,把他一锅端了?
哎,真是年少气盛,要名不要命了,须知乱世之中明哲保身最为重要,想好退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算了,不想了,他要找死就让他死去,趁着余杭还算安全,早点多搜刮一点钱财,作为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才是当前要务。
抱有这种想法的江浙官吏不在少数,前方拼死拼活,后方使劲捞钱,深恐爹妈给自己少长了几双手,贪不够拿不走,反害了自己性命。
如此吏治,大西焉能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