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刘香对冯云渐渐信任了,明白冯云是一个磊落的人,并不是当日两个女子所说那般不堪。偶尔,刘香会做一两道菜,送到冯云的柴房中,与他一同吃晚饭,而冯云投桃报李,开始教刘香写字,这令刘香很是激动,在她接触的女孩当中,很少有像她这样的穷苦人家女儿识字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惜私塾太贵,她念不起,作为穷苦人家的女儿,也不可能被允许去念书,都要开始为家里的生计忙活,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快到嫁人的年纪了,至于嫁给谁,她从来没有想过,一切都要听从兄长的安排,三从四德,她们每一个女孩都记得牢牢的,父亲母亲都死了,她自然要从兄长。
可是在她的心底一直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愿望,那就是嫁给会念书识字的人,因为她希望嫁给他以后,他会教给她念书识字。
而今,有机会在嫁人前学习识字,这令刘香感动得哭了好一会,学习起来也分外卖力。
每日茶楼打样后,她就会来到冯云的柴房学习识字,每天冯云都会教给她十个字,她便拿回去,映着烛火,蘸着清水照着冯云纸上的字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第二天晚上再兴致勃勃地给冯云检验,时间长了店中的几个男伙计也按耐不住,一心想识字,这样一来,冯云的小柴房到了夜晚反倒是最热闹的时候。
冯云也乐得充实,晚上有事可干,现在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书,能教一教人识文断字也算趣事。
掌柜看在眼里,也未加干涉,只要伙计不耽误明日的活就行。
通过对比,冯云发现,几个男伙计反而不如刘香聪慧,最初刘香一晚只能学会十个字,可到了后面已经能学会十六个字,而三个男伙计,无论如何一晚都只能学会八个左右,第二日检查通常还会出差错,这令冯云不得不高看刘香一眼,可惜她早期没有进私塾,如果有人肯栽培,现在说不定会有另一番气质。
自从学习识字后,她觉得生活瞬间变得充实起来,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赶快干完活,然后让冯云教她写字,每多认识一个字,她都要高兴老半天,后来,冯云还有意识地给她讲解一些明朝以前的历史趣闻,拓宽刘香的眼界,这令刘香更加兴奋,那些奇异的事她听都没听过,其中她记得最深刻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分别是指中国历史上四个最美的女子,沉鱼是春秋的西施,落雁是西汉的王昭君,闭月是后汉的貂蝉,羞花则是唐朝的杨贵妃,刘香从来没有听过世界上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她见过最美的女子就是知县的三姨太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戴着各种饰品,走在街上谁都会回头看,她想不到,那四个女子会是美丽到什么程度。
识字,听故事,已然成了刘香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恍然觉得以往的生活是多么狭窄和无味,只有每天识字听故事才是最美丽动人的生活,冯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迅速高大起来,似乎他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写不完的字,每每总能说得她心驰神往,觉得天地无限宽广,不仅仅只有孔令县这么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
无形中,对于冯云,刘香升起崇高的敬意还有一抹她也不明白的情绪,似乎有什么堵在心间,她想说出来,却本能地觉得羞愧,不敢讲出,每日对着烛火练完字,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冯云讲故事,认真教她写字的场景,想着想着,她会会心一笑,转念过来嗔怪自己不害臊,可没一会又不知不觉想到了冯云,可以说,每天见到冯云就等于她生活的全部。
她相信,冯云一定比私塾的老先生还要博学,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但却无比坚定地相信。
日子一天天过,冯云享受了将近大半个月悠闲生活,但他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可惜,茶楼中得到的消息很有限,似乎官衙中对此事隐瞒比较深,好几次刘香都听见几个体面一点的官衙中人在交头接耳说话,刘香刚过去就被轰走。
冯云暗道无奈,在茶楼搜集消息这一条路算是走死了,日后也不能让刘香继续偷听他们说话了,其中多少还是有点危险,尤其是她的相貌,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刘香其实是个美人胚子,那些官衙的人可不会客气什么,想想冯云都觉得恶寒。
这一日,冯云正靠着墙,闭着眼享受日子,手中的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往嘴中灌,忽地,他的桌子被人猛地一拍,冯云正含着茶水,差点被呛到,不由嗔怪地瞪向来人,一看之下,冯云就明白是什么人了。
看见她,冯云就知道自己的悠闲日子到头了,眼前的女子,一身鹅黄水仙螺纹裙,身材火辣,下巴尖尖,会说话的眼睛顾盼生辉,腰间还别着一圈皮鞭。
她正是腿上痊愈的袁姑娘。
“哼,酸秀才,这么久也不知道去看望一下本姑娘!”袁姑娘绕过桌子,一把抓起冯云的肩膀,鼻孔哼道。
冯云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一副爱咋地就咋地的赖皮模样,令袁姑娘又好气又好笑。
“走吧,今日本姑娘刚好能四处走动,陪本姑娘逛一逛吧。”袁姑娘倒是不客气,拽住冯云就往外走。
哪里知道,冯云贼眼目光一闪,咸猪手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趁机伸进袁姑娘的胸怀中,似乎其手掌还在那个部位狠狠捏了一把,而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出来,在袁姑娘还处于震惊中时,他人就像一条泥鳅,直接滑出,径直往茶楼中钻去,嘴边还扬着偷袭成功的淫笑。
袁姑娘俏脸转红,两片绯云蔓延了整个脸庞,其身躯颤抖,双眼都快喷出火来。
“酸秀才,你给本姑娘等着,你要敢出来一步,本姑娘捏碎你的脑袋!”袁姑娘站在茶楼外,却不敢进去,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可不敢随便往里钻。
异常愤怒地吼了一声,袁姑娘就双眼含泪地往回走,走到外面转角,甜美的莺儿闪身出现,沉声道:“主子,要不要我晚上将他做掉!”
袁姑娘满脸羞辱,泪水哗啦啦直掉,一把拉住莺儿往回走:“算了……”
“可是……”莺儿还要说却被袁姑娘强行拉走了。
“主子,那个坏蛋那么可恶,为什么不让莺儿将他杀掉!”莺儿满脸愤然。冯云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打上不折不扣坏蛋的标签,偷奸耍滑,好色淫荡,真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还留着他!
回到偏僻的茶楼里,关上大门,袁姑娘忽然就停止了哭泣,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牛黄纸片。
“这是……”莺儿奇了,主子可不会用这种粗劣的纸张。
“这是冯云趁机塞给我的,莺儿,看来我们今晚要出动了!”袁姑娘看罢纸张肃容道。
莺儿一愣,随即郑重地接过纸张,只见上面以隶书写着一行小字。
“船到了,乞丐,半月前”
“主子,难道是说对方的人早就过来了,乔装成了乞丐?”莺儿猜测道。
袁姑娘点点头:“应该是了,难怪我们暗中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接头的人,他一定是感受到危险,所以乔装成乞丐,刚巧他知道冯云与你我相识,所以请他传信,可恨这酸秀才,怕本姑娘保护不了他,现在才告诉我!”
莺儿点点头:“这么说来,刚才那坏蛋其实是想通传我们。”不过,随后莺儿又恨恨道:“可恶的坏蛋,说到头,他还是占了主子的便宜!”
闻言,袁姑娘脸色一红,同样有几分愤然,但很快,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呵呵,本姑娘的便宜可不好占,我不会便宜他的!”
“冯大哥,听说今天那个女人又来了。”刘香正趴在柴房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忽然抬头看向冯云道。
“嗯,来过。”冯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另一张牛黄纸上认真地以隶书写满二十个字,等会给刘香带回房去联系。
“她很漂亮。”刘香低头写了一会,忽地又仰起头,看着正弯着腰认真写字的冯云。
“还行,就是那里小了点,不够味。”冯云正在全身心写隶书,口不对心,当他醒悟过来,手心狠狠抖了一下,尴尬地看向刘香,哪知道刘香睁着大眼睛,一脸的迷惑。
“冯大哥说她哪里小了?香儿不明白。”
冯云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还好,还好,不然教书育人的光辉形象就这么毁了。
“没事,没事,继续练吧。”冯云继续书写。
刘香觉得有什么卡在心间,不吐不快,最后迟疑道:“冯大哥,你……你,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这下,冯云不仅是手颤,连身子也颤了一下,快要写好的“喝”字被一滴墨晕带脏。
冯云嘻哈一笑:“哈,她,得了吧,你没看她那彪悍劲儿,几个男人敢娶她?她怎么比得上我们的香儿姑娘呢,谁娶了香儿姑娘就是谁的福气呀。”说罢,冯云继续埋头写字,二十个快凑齐了。
刘香被长发遮住的脸上已然飞出两朵云霞,眼中弥漫着朦胧的水汽,她的心如小鹿般怦怦直跳,害她慌忙捂住心口,生怕冯云也听到似的,看着冯云依旧在埋头写字的认真样子,刘香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再也呆不住,一溜烟冲出去,回到房间了。
临走前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谢谢冯大哥。”
冯云一头雾水,二十个字刚好写完呢,她怎么不拿?
不解地收好牛黄纸,冯云感觉有些困倦了,收起桌上的文房四宝,匆匆合衣就睡下。
夜沉如水,只闻柴房里躲藏的蟋蟀簌簌声,剩下的就是一片清寂,冯云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觉得似乎耳边有隐隐约约的轻响,冯云睡意顿消,心底一震,莫非是腥风血雨楼查知到白天的事,将他也盯上?
冯云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头下的靠枕当中,悄悄握住强弩,这是冯云防范于未然的准备,就是担心会遭到腥风血雨楼或者衙门的暗中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