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噜的响,车中却安静一片,良久才有冯云的一声轻叹,此女的来历,他早有猜测,她急于从张道首那里逃跑就知道,她多半是被胁迫的。
这个女子名为月容,是白鸽县的一户好人家的女儿,三年前被张道首骗来,时至今日,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天真姑娘日渐成熟,暗中寻找机会,每当有客人来访,她都会从旁观察,看是否有可信者,直至冯云的出现,这令冯云有些奇怪,他与此女只是初次见面,何以见得自己就信得过?这女子的回答让冯云不禁高看了她一眼。
其实早在冯云来之前,她就有了准备,所以当冯云出现后她就暗暗打量冯云,冯云虽然表现的得一副奸猾之相,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身后的左戬却出卖了他,左戬眼瞳清澈,天真无邪,按理说在奸猾的人身边,日熏月陶,孩童也不会如何天真才对,毕竟十一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半还是会被熏陶,所以,月容就赌了一把。
冯云赞赏的点点头,这月容倒是胆大心细啊,若是她赌输了,被张道首知道,那下场可就不敢想了。
“好聪明的女子,那我救你出来,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吗?”冯云似笑非笑道。
“干什么?不是带回去摸吗?”月容还未说话,左戬忽然探出脑袋嘀咕道:“一路上我见你摸得挺带劲的……”
冯云脑门黑线直冒,恶狠狠地送了左戬一个响爆栗,吓得他委屈地躲在马车角,无辜地看着冯云。
冯云心里叫冤,他看起来手不老实,只不过是为了做给那张老贼看的,他有分寸,敏感的地方都不着痕迹避过,这女子也心思端的灵敏,暗暗配合他作出一些妩媚的动作,所以在外人看起来才冯云分外淫邪。
月容也脸色一红,又有些好笑,瞥了无辜的左戬一眼。
“如果小女子没说错,冯公子是想知道那老贼的秘密吧。”月容欲言又止,显得有几分迟疑,不愿多说。
“呵呵,你是在想,我是为了握住张老贼的把柄是吧?”冯云仰靠着车厢,说道。
月容垂着头,不言不语,算是默认了。
“好了,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你会很愿意配合。”冯云说完就闭眼了,仰着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一路疾驰,当冯云醒来时,马车已到了府外。
一路无话,带着月容,冯云一路直往书房中去。
“她是……”王安很明显一愣,不知冯云去了一趟白莲道,怎么带回一个女人,这女子倒也乖巧,知道冯云说要引荐的人是谁了,当下哭得泪人似的,将自己的来历一一告知。
王安神色凝重起来,与冯云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赞赏。
“姑娘放心,老夫身为应天巡抚,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白莲道我也有心铲除,所以姑娘若知道什么,不妨直言。”
月容这才安心下来,先诧异地看了冯云一眼,此刻见他神色正经,虽然有些散漫,可远没有在白莲道的那种奸猾感,加上这王安的用意,她瞬间明白冯云的目的了!
月容正了正声音,开始将知道的关于白莲道的一切事宜都缓缓道来……
当一切都叙述完毕已然是天黑,月容被王安安排住在下人的厢房,她现在可不能走,在白莲道被祛除之前,冯云与王安的计划,不能被泄露,即便月容是受灾的!
“你还要准备多久!”王安望着窗外,沉声道,看不清他的脸色,可冯云知道这个老人是何等愤怒,白莲道的诸多劣迹,远比表面上看到的残忍血腥!
据月容交代,张道首最开始只是一窝匪贼,只敢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打家劫舍,后来张道首不知遇到什么奇遇,学到一些妖术,便金盆洗手,从此转而开始经营邪教,最初他也只敢在一些穷乡僻壤里宣传教义,那些地方的百姓一般都没有什么文化,听说是元始天尊的弟子,立刻恭敬有加,后来张道首不时施展出一些奇异的妖术,他们更加笃信了,日日参拜,对白莲道深信不疑,他们也利用这点,骗吃骗喝,顺带诱骗一些良家妇女,这些良家女子开始不懂,后来受到侵犯才恍然发觉,但这些事叫一个女子如何启齿?一旦说出,一生名节被毁,与死无疑!到有一些刚烈的,立刻寻了死,可恨这白莲道污蔑说是她们亵渎了元始天尊,自觉无脸活在人间,那些女子的家人虽心有不甘,奈何人人笃信白莲道,无人肯信他们的话。
后来,张道首觉得就这样窝在穷乡僻壤没有出息,慢慢向外面发展,只是没想到,现在世道不稳,百姓叫苦连天,他白莲道“修合气,得永生”的教义立刻受到广大的追捧,迅速蔓延开来,几乎在短短时间内就席卷了整个应天州县,所过之处,人皆膜拜,白莲道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那张老贼也着实了得,眼见形势大好,立刻广收信徒,利用诸多手段,在应天府建立了好几个大的根据地,这里的其余道观几乎都被白莲道给压下去,香火少得可怜。
然而,为了牟取更多的钱财,白莲道除了利用妖术坑骗之外,还做了一些丧尽天良的事。其中最血腥的一件就是所谓的合气堂!
这合气堂中的女子,都被白莲道称为仙子,但,其实她们都是被白莲道从外地拐骗或者直接强抢过来的女子,但凡哪个人家的女儿姿容稍微好点的都被他们设计掳走,有的是设计其家人赌博,最后签约卖掉女儿,有的是趁人不备,迷晕用麻布袋带走,甚至有的则是直接杀人灭口,强行绑走,诸多劣迹,不知令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又造下多少血案。
虽然有人报告当地官府,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那些地方官都被张老贼收买了,受难的人家根本无处伸冤!
月容说,这些被拐骗或者强抢来的女子都被关押在白莲道的地下室,那里有专人调教这些良家女子,但凡不从者,立刻是酷刑相逼,许多女子受不了那等痛苦,最终含泪委屈答应,自此成为白莲道牟利的工具,至于那些性情刚烈的,致死不从的,他们的下场就是被白莲道那些人渣折磨致死,最后尸身随便找个地洞浅埋,死后连尸骨也无人收取,凄凉可悲。
白莲道的劣迹,可谓是人神共愤,冯云心有戚戚,历史上不是没有比白莲道更残忍的邪教,但却远没有发生在身边来得有冲击感!
人命如草芥,这是冯云深切的感受,偌大的王朝,百万雄师,却保护不了受苦受难的百姓,让他们受到凌辱,受到伤害,这是王朝的悲哀,更是百姓的悲哀!
冯云收敛了一下情绪,沉声道:“三天即可!”
“好!三天,三天后,不管你有没有成功,本官都要动手了!这白莲道,非除不可!”王安缓缓道,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冯云神色一凛,告退离去。
回到房中,左戬立刻跑上来,追问他们在房中谈了什么,一谈就是整整一下午!
冯云什么也没说,倒床就睡,只是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月容所说的事,在冯云的脑海中不断徘徊,对于白莲道,冯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厌恶!
月牙弯弯,水汽阴凉,可冯云依旧无法睡眠。
“冯先生,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装成那样令人讨厌的样子呢?”左戬忽然醒转过来,见冯云坐在铺上也没有谁,迷迷糊糊问道。
听到动静,冯云笑了笑,反问道:“那你今天学到什么了呢?”
“摸……女人……”左戬睁着迷糊的眼睛,断断续续说完,就倒头大睡了。
冯云好笑,心情也舒缓一点,加上困意袭来,也渐渐入睡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沉睡中,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第二日清晨,冯云起了个大早,虽然眼睛中还有血丝,可精神却很好,在院中扭了扭身子,稍微活动番就有下人递过来一个白色的无字信函。
这么早,会是谁?冯云诧异地打开信函,其中夹了一张粗糙的牛黄纸,但上面的字迹却端的清秀,是一种宋体,隽秀可人。
“正午,秦淮河,枫林码头。”冯云一愣,但想起昨夜睡梦中那种熟悉的香味,心中一动,嘴角扬起一道微笑,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