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面色一凝,他没想到田舍人会说出这般话,入主王大人幕僚,日后可以时时与应天巡抚王大人叙话,对希望进入仕途的人来说,乃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只要巡抚大人肯出力,在朝堂上请奏,他冯云几乎可以平地青云,立刻加官进爵,从一介寒门书生跃身挤入宗庙之中。
幕僚乃是无数寒门子弟渴望的去处,特别是王大人这样位高权重之人的幕僚,更显珍贵,无数书生打破了脑袋也不能钻进去,而今却直接有一个名额摆在他面前。
冯云肃容,想想却缓缓摇头:“恐怕我冯某不能如田兄所愿了,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已答应袁姑娘,很快就会去往袁大人帐下谋差事,我不能失信于人。”
“这……”田舍人眉头一皱,他倒是没想到会被袁子楚捷足先登,思忖了一会,眼前一亮:“无妨,冯兄还是可以来王大人幕僚行事,并不耽搁冯兄入袁大人帐中。”
“哦?有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冯云愕然,如果能先在应天混个差事也未尝不可,至少先图个吃穿也好。
“若你在其他人手下谋差事定然不行,但在袁大人手下就不一样了,袁大人与王大人有过命的交情,说是吻颈之交也不为过,有袁姑娘替你担保,加上我在王大人这里疏通,你完全可以身兼二职,不受猜忌,日后你在袁大人帐中谋事,通过飞鸽传书与王大人商定计策,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如此是好,但我担心自己并不适合幕僚一职,辜负了田兄的一番好意。”冯云不无忧虑。
“这个冯兄就不要小看自己了,方才我天南地北胡侃,就是在暗中考量冯兄见识,幕僚乃是充当智囊所用,需要智计与长远的见识,智计就不说了,冯兄才学如此高妙,如果说智谋不行,打死我都不信,至于见识,冯兄当真令我钦佩,我田某向来很少服人,但冯兄的见识着实广阔,在下心悦诚服,只要冯兄适应一段时间,定然可以胜任幕僚。”田舍人极力说服,冯云思忖一会点头道:“好吧,那我便勉励一试,希望没有辜负了你的好意。”
“哈哈……来,冯兄,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领你去见王大人!”田舍人分外高兴,与众位贵人行了一礼就带着冯云匆匆去王府。
“哦?竟有此事?”醉月楼中,醉如星吃了一惊,目中奇光涟涟,心道“素问清风、东文学院乃是人才辈出之所,那杨子风更是其中翘楚,没想到,却不是那人的一合之敌,看来,找他当左戬的先生,却是没有错了。”
不知名的街角,那位华袍少年一边漫步走着,一边轻笑:“果然是有才之人,那群书生是该治一治了,既然他要入巡抚幕僚,那么,我们就先去见一见王大人吧。”
“这就是王府了,冯兄请!”田舍人在前带路,径直往王大人府中的书房去,现在正值正午,王大人应该还在书房处理公务。
王府并不大,设计也很简约,不需要拐多少弯就可见见到书房,可以见得王大人生活十分简朴,为人也清廉。书房外有两排精兵把守,这是理所当然,堂堂一个巡抚,没有人保护,那还了得?
“请禀告王大人,田舍人有事相见。”田舍人对门外看守的精兵执了一礼,那精兵却是认识田舍人:“田舍人,王大人吩咐过,现在有事,暂时不见客,你先等一会。”
“这……”田舍人看了看身后的冯云,有些为难,正值此时,房中忽然传来苍老疲惫的声音:“是田林啊,进来吧。”
田舍人田林一喜,领着冯云进来了。
迎着书房明亮的阳光,冯云看清了这个掌管一方行政的朝廷大员,应天巡抚王大人,这是一个古稀老者,头发胡须花白,身体削瘦羸弱,神色疲惫,但眼神却炯炯有神,不怒自威,见田林进来,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不用行礼了,随意坐吧。”
“王大人,这位是卑职认识的才子冯云,乃是真正有学之人,上次能成功与袁姑娘接头,也多亏了他,卑职引荐他入幕僚,希望他能帮大人分忧。”
冯云见状,知趣地行礼,头垂着,余光却在四处瞎瞄,这个书房很大,王大人身后摆了不止一个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书籍与文案,在他身前的丈长案几上还有一摞摞文案,其中有一叠正摊开着,还未阅完的样子,可见这位王大人是一位勤勉之人。
“是吗?”王大人淡淡看着冯云,眸中却闪烁着精光,他捻了捻花白的长须,肃容问道:“那我考考你,试论我大明之气运。”
田林眉头微皱,这个论题未免太尖锐,现在朝廷腐败,说大明会福乍延绵,显得阿谀奉承,说大明气数将尽,显得狂妄,要把握这个适度,真的不是容易事,田林替冯云捏把汗,他不明白,为什么冯云一来就以如此论题考较,就是常年在王大人身边共事的田林也有些摸不准王大人的心思。
冯云目光微转,思忖一会才缓缓道:“大明气运之始,九五尊极,盛世昌隆,四海宾服,此乃我大明气运最盛,而后日渐式微,中有永乐逆位,后有宦官当道,忠良殆尽,时至今日,贪污成群,官吏横行,世家子弟无心向学,百姓度日艰难,我大明的气运奄奄一息,不出十年,我大明……”
“大明会怎样?”王大人须发皆张,身子猛地站起,眼睛死死盯着冯云,似乎就要一刀斩杀冯云的意思。
冯云迎上王大人的目光,毫不畏惧,严肃吐出两字道:“亡国!”
闻言,田林眼前一黑,冯云怎么什么都敢讲,在精忠爱国的王大人面前说亡国两字不是找死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冯云发现王大人身后的书架似乎也晃动了下。
“放肆,妖言惑众,你就不怕老夫杀了你!”王大人盛怒,全身剧烈颤抖,眼睛却瞪圆,隐隐有发飙的迹象。
“这就是大明的悲哀,讳疾忌医,明知道大明气数将尽,偏偏还要自己骗自己,可笑!既然王大人听不得我这妖人的话,那我也没必要留下做幕僚了,如果王大人觉得在下不顺眼,杀便杀罢!”冯云也在气头,这大明末年,不仅书生们糊涂,连堂堂一任巡抚也糊涂,在这里呆下去索然无味,当然,他可不信这巡抚会真的杀他,有田林在,加上巡抚看起来也够清廉,断然不会稀里糊涂就随意杀人。
“哈哈…….”岂料,盛怒的王大人却忽地仰天大笑,笑声中气十足,令田林与冯云不禁愕然,门外的守卫们也诧异不已。
“好!好!好!好一个讳疾忌医,你是第一个敢与老夫讲真话之人,单凭此点,你就足够在老夫幕僚呆下去!”原来王大人是在考验冯云,见他不畏强权吐真言,心中颇为快慰。
田林暗舒一口气,好险,他还以为王大人发怒,要将冯云法办呢。
“不过,你的人品虽然够了,但本事老夫却要再考量一番,这个卷宗你拿去,还有这枚令牌,你可以调动一百城卫兵,五日之内,如果你不能破案,那老夫之前的话就作罢,这段时间你就住在王府中,老夫随时等候你的结果。”
冯云接过卷宗和当初田林拿出的一模一样令牌,躬身行礼准备告退。
“等等,老夫有一个故人之子来拜访,这几天就让他跟在你身边见识一番,出来吧。”王大人冲身后的书架说道,顿时,脚步声响起,一个面容俊逸,浑身贵气四溢的少年出现在田林与冯云眼前。
“是你?”冯云吃了一惊,这个少年正是当日在醉月楼外遇见的贵气少年,没想到在王府中又看到了。
“呵呵,可不是我么,我们又见面了。”少年抬手一礼“这几日可以跟在你身边好好见识一番了,真不错。”
“你们去吧。”王大人挥挥手,少年便随着众人退出了书房,留下他一人在场。
“两位,你们就在暗中保护公子吧,莫要让他受伤。”王大人头也不回淡淡道,自书架之后就传来两道破风之声。
冯云被安排到一间偏房,隔壁就是田林的居住地,那少年也微笑着跟进来,好奇地四下打量。
冯云二话不说,安顿好后,立刻铺开卷宗阅览,田林与少年也凑过来,这是一宗盗窃案,但却与普通的不同,数家大户人家在一月之中遭到疯狂地盗窃,而且盗窃之人还是同一人所为,因为那窃贼很古怪,每次作案都会留下一柄雕刻有梅花的小剑。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罢了,这窃贼真正疯狂之处就在于,他每次作案后都会在剑下留下一张字条,说明下次行窃时机,每次官府都派出大批人马在当日巡查,那些大户们也警惕万分,招来家丁彻夜看守,可每次,这窃贼都得手了。
冯云目光闪烁,这窃贼十分自信,也十分精明,留下字条,却屡屡得手,无论是官府还是大户人家都无可奈何,要想在五日内抓住他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