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之战已经数月,从年初打到年中,齐军还是毫无对策。山谷许久未有人来,齐王恐怕也无暇顾及我,也未送来半点消息,难道我竟要像那个老婆婆一样,几十年如一日呆在这里终老么?
无聊之时,我便拿些现代的小游戏教李昭和枣儿,一起玩着度日。李昭对那些游戏好奇之极,问我何来的这些有趣的鬼主意,我就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李昭虽没打破沙锅问到底,但看得出他对我日益好奇。
等李昭的伤势渐好,他便每日锻炼身体,拔剑练武。我也叫他教我点武功,一来好强身健体,窝在这里数月,再这样下去,我非提早升天不可;二来我也不想在这里一世,终有一天我要往外逃的,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的,不能总是软绵绵的任人宰割,我必须要有自我保护能力,才能往外跑。
李昭脾气极好,每日都带着我锻炼,细致地教我各种防身之术。有时候我也不小心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他笑笑,也不再逼问,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不说,我也不再追问。”
秋季期风至,阿伯一家开始忙碌起来,至小酉节气,是百姓农忙秋收的时候。
一年中最重要的是春秋两季。现时正是秋收,阿伯一家都下地收割作物,枣儿和我每日煮了茶水,送到地里去。
田里离家比较远,在山谷里的一处难得的平地,分割出了几片不规则的田地。我和枣儿提着两大陶壶的茶水,在山谷里歪歪曲曲爬了近一小时,才满头大汗地看见地里三个忙碌的身影。
到了下午还要做了饭继续送去。一天下来累个半死,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外面打雷闪电全听不见,倒也十分舒坦。
枣儿虽小,农忙却干得好,我却是什么都不会,只能打下手,本来想在地里帮帮忙的,一个不小心就割破了手指头,李昭挖起一块泥巴就捂住了我的伤口。
“好脏,会感染的!”我大叫起来。
李昭用泥巴裹住我的手指头不放:“这你不懂了吧?地里的泥土可是最好的药。”
我只好躲在树底下看他们劳动,连小枣儿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却在树荫下翻白,像个四肢发达的废人。
李昭赤着上身,喘着气坐在我身旁,我拿了陶碗要倒水给他喝,他却从我手里把碗拿了过去,说:“你手伤着呢。”说完自己倒了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李昭喝完,抹了抹嘴角含笑看着我,我才发现我一直看着他的喉结随着吞水一上一下和黝黑壮实的上身,不禁红了脸,赶紧移开了眼睛。
“很热吗?你脸红了。”
我用手背贴了脸,摇了摇头,不敢看李昭的眼睛。那气氛暧昧得我越发的脸红了。
李昭笑出声来,不再盯着我,远望着地里他的家人,露出悲伤的眼神。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我有些不解,推了推发愣的李昭问:“怎么了?”
李昭还是望着他的家人,悠悠地说:“我就要回战场了。”
是啊,战争还没有结束,李昭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是该回到战场履行他军人的义务了,但想到这么一段时间一来,每日一起的人,竟就要走了,去的还是那个生死存亡的地方,不知何日相见,曾经我们的嬉笑打骂,关心呵护,就要收藏起来变成回忆。
“别伤心呀,我都还没走呢,你怎么就哭起来了,要是我走了,你还不得哭成泪人。”
李昭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眼泪已经掉下来了。“老天总是这样,把我爱的人从我身边夺走。以前,父母也是,子平也是。现在,正也是,你也是。”
李昭伸手,接住了我下巴的一滴眼泪,合起了手,说:“这是一颗珍珠,它是专为我而流的,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上……我必须走,这是王命,可那并不代表我会离开你,我还会回来,我的心也会一直在这里。”
秋收结束,阿伯又忙着缴纳赋税。李昭又在准备返回战场,家里每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忙碌,心里却都空落落的。唯独我是最清闲的人,却也是心事最多的。
我想去找李昭一起外出练武,或许是最好一次了。却远远地听见阿伯的怒斥之声:“她可是宫里的人,虽说犯了什么错被赶到这里来,但说不定是哪个王妃生下的小公主,再怎么样,她身份高贵,是我们要不得的呀!再说了,你看她小小年纪,就美得跟个小仙人似的,说不得哪一日,就会被接走的,这种美人坯子,红颜祸水呀,长大了不定会引起男人之间你争我夺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
这说的是我吗?我站在窗外,两脚竟沉重得不得动弹,只听李昭闷闷地说:“她不是这样的人,爹娘都看见了,她品性极好,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爹怎么竟这样看待她了!”
“你!你当真是被她迷昏了头了!她是极好,我们是知道的,但她不是咱们这种平民百姓呀,爹在这里几十年,就知道,这宫廷中的女人,就避不开明争暗斗,权色交易,你听说过宫中女人,有几个是冰清玉洁的么?”
“那都只是听来的,是谣言!再说了,即使是,那也不能一刀切,并非宫中就没有个好的女子了!”
“不说我们要不得,就是要得,她也是有罪之身……”
“爹!你平日是怎么教我的,此刻你竟因为她落难之身而避之?”
“不孝子……”
渐渐听不到吵架声,我两手一抹,脸上不知何时竟满是泪水。齐国有不少宫廷**的传说,《诗经》中的《南山》有一种解释,说是讽刺齐襄公与其同父异母的妹妹文姜的**的。但没想到的是,我原以为他们极好,待我如自己儿女一般,竟是对我心存芥蒂。难道这天下就没有我容身之处了么?
我走回去一路大哭,不知不觉竟走到东边小院门口。门虚掩着,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几块在积雪之时方便走路用的大石块依旧摆在那里。
“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是那个老妇人,正坐下树荫下做着鞋子。
我走进去,她头也没抬,说:“我要给你做一双鞋子。”
我擦了擦眼泪,说:“可你不认识我。”
“是君王后把你赶出来的吧?”
我连忙止住了哭泣,说:“你怎么知道?”
她冷冷地说:“只有她,才会这么心狠手辣。不过,自大王去世,她大权在握,已经不用再处理这些**女人了,这次,怎么又赶了女人出来了?还是一个姑娘?”
原来这里是君王后**斗争中的“垃圾处理场”。这么说,她是齐襄王的妃子,是被君王后“处理”的女人之一了,齐襄王死后,君王后也不需要再收拾她丈夫身边的女人了,所以几年来才再没有人被赶出来。
她抬起头看我,我吓了一跳,她白得透青的皮肤上长满了老人斑,皱纹横生,耷拉着两只大大的眼袋,双眼浑浊不清。
“怕我?”她哼笑一声,“都是她,毁了我的一生,我活着,就是要看着她怎么死!”
她的笑让我毛骨悚然。她摩挲着手里的一只鞋子,说:“让我看看你的脚,我给你做一双鞋子,一定合适你。”
我退后一步,说:“不用了。谢谢你。”她的样子吓人,我有些怕。
“我不吃人,你怕我作甚。君王后她才是吃人的,你别做梦了,她不会把你接回去的!是不是她那乖儿子太喜欢你了?哈哈,你一定是威胁到了她手中的大权了!她才会这么心狠手辣,把你这么一个玲珑的小人儿驱赶到这。”
这个老太婆,虽然看起来老得混混沌沌的样子,对事物却好像能看到骨子里。“她有那么可怕吗?其实我只见过她一次。”
“她不可怕?哈哈哈,哪一天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和君王后同龄,两个人却是天差地别的生活,如果君王后是一朵怒放的牡丹,那么她就是一朵耷拉在花骨枝上的枯花。她可怕的面容和笑声一直回旋在我的脑海中,我连做梦都以为自己变成了她。
伤心和梦魇使我突然发起烧来,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少天。稍微清醒的时候,李昭正坐在床边,见我醒来,端来了一碗药水,给我灌了下去,苦味让我咳嗽个不停,李昭轻轻地拍拍我的后背,我把他的手推了开去,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像枣儿一样喜欢这个昭哥哥,我希望他快乐,所以我宁愿他讨厌我,和他老爹一样认为我红颜祸水,也不想他爱上我,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叶浮萍,不知会被这历史洪流漂浮到哪。这么一想,我心底又难过起来,眼泪止不住又掉了下来。
李昭伸手帮我擦去眼泪,我拍掉他的手,溜到被窝里藏了起来,不知不觉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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