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又做着恶梦,枣儿就把我叫醒了:“六姐姐快起身,醒醒,有人来找你来了。”
“什么?”我抹掉一身冷汗,坐了起来,像得到救星一般:“谁?”
已是深夜,外面有些凉。这会儿会是谁,在深夜里来找我?我心里疑惑,披了件衣服出去。枣儿点亮了厅堂里的灯,来人是徐市,见到徐市,我如遇旧人。“你怎么才来!我有一事一直都想要告诉你,没想到太后就让我走了,我也找不到可靠的人给你送去消息,你快去找一个人,他能解聊城之围!”
“我没能想到办法解救你,所以没脸来见姑娘你。我也有一紧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我问得太急,引得自己咳嗽连连。
徐市指着他身边的小年,问:“你可认得这个人?”
我仔细一看,是一个勇猛的青年,横着一双剑眉,圆睁双眼,身佩一剑,看起来似一神勇的武士。我看他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
他看着我道:“仙子曾救我性命,难道仙子忘了?那日在赵国,我溺水身亡,是你施展神力,给我第二次生命。”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呀!哎呀,我都认不出来了,竟然是你,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拱手道:“我这条命,是仙子给的,给了报答仙子,荆轲任仙子差遣!”
徐市接着说:“他乃信陵君门下的一个剑客,是奉了信陵君之命,当然,也是自告奋勇来找你的。”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荆轲?我那日救的信陵君门下的一门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历史第一刺客荆轲?我半天没回过神来,只听徐市说:“我们此次秘密前来,已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不宜久留,是去是留,请姑娘赶紧做出抉择,一切都凭姑娘决断。”
我神游回来,赶紧回答:“我定是要走的,我不想在这里了,我受够了!只是,徐市,我要是逃走了,太后能饶过你么?”
徐市说:“能为仙子做事,我已是觉得万幸了,太后这么做,我实在不忍心仙子如此受委屈,但我能力善小,没办法给仙子做什么。不过你放心,此刻所有人都以为我正在闭门炼仙丹。”
“谢谢你徐市,不知我要如何逃走?我不想连累老伯一家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徐市说:“这个你请放心,我会安排好,尽量不连累他人。”
荆轲轻松答道:“你收拾好东西,我会在夜里来接你。”
我拉过徐市说:“聊城之战,非鲁仲连不可,你去找他来帮忙,他和田单应该是老朋友,会帮这个忙的,他若是有什么疑问,你便告诉他这是我告诉你的,他若是不信,你就告诉他一句话,说:可曾忘了雪中之言?这么一说,他便会明白的。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与你再相见了,你既然帮了我,我也会兑现我的诺言,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不过我首先声明,我的确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我也不是仙人。”
徐市可不管,一听我的确与他们不同,就已经彻底把我当仙人了:“渤海上有三座神山,蓬莱、方丈、瀛洲,山上的宫殿都是用黄金和银建造起来的,里面住着仙人,还有一种吃了永远都不会死的灵药。”
“这三座神山我不知道,那个仙界我也确实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诉你就一定有,或是没有。如果要说渤海之上,我倒是知道在大陆东岸之外,有一个岛国,我想你们所认为的神山,或许就是那里,要是航海条件允许,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可有长生不老之术?”
“你问题可真不少。长生不老药,我没见过。”我呵呵笑,想起现代的秦始皇电影,总也离不开长生不老药,说,“但或许有,说不定到时候找到的人就说你。”如果我当初看到的那个白衣老人是真的,不是做梦,那么有没有神仙,有没有长生不老也真的说不准,“如果哪一天你见到鬼谷子,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云梦山的神仙,请你一定告诉我!无论如何!”
徐市郑重地点点头,看看门外,说:“我们得走了。”
马车哒哒消失在黑暗中,我关上门摸索着往回走,突然撞上了一堵肉墙,定睛一看,是李昭。“你干嘛呀,吓我一跳,像幽灵一样。”
“他们是谁?”
“是我在赵国的朋友。”我骗他说。
李昭说:“你不必瞒着我,我认得其中一个人,是个齐国人,而且是个方士,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和方士有来往?”
我警惕地看着他,李昭苦笑着:“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我并不笨,你最近对我很防备。其实,你大可不必,我从来都没有要对你刨根问底的意思。秋天了,夜凉了,快进去吧。”
“对不起。”我朝着李昭准备离去的背影说。
李昭停住了,但没有回过头,说:“我明天走。”
我感觉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明天!”
“对!明天有新征的士兵要上前线,我会跟着队伍一起返回战场。”李昭说。
我却没办法像他那么平静,止不住抵着他的后背哭泣起来,要走的始终要走,我也要走,以后,恐不能再见了。
李昭回过身紧紧地抱着我说:“六儿,别哭。你也要走了不是?他们是来带你走的,对不?我看得出来你很高兴,我也替你高兴,虽然我自私地想要你留下,但是我更希望你开心。如果你走了,请不要忘记我,好么?”
我使劲地点头:“我不会忘记你的昭哥哥,永远都不会。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自己!”
李昭用手捧起我的脸:“我会的!我会好好活着,为着将来有一天再见到你……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你为我流的眼泪,记得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记得你笨拙的武功……记得你的一切……”
因为病还没痊愈,昨夜又折腾到后半夜才入睡,早上醒来太阳已经照屁股了。
我爬起来,想起李昭昨晚说的话,感觉梳洗好跑到老伯家里。家里只有枣儿一个人正在晾衣服。“你大爷大娘他们呢?”
“他们今天交赋税去了,拉了一大车的粮呢,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了,这几天就只有我们两个啦。”
“昭哥哥呢?”
“一大早就走了呢,连我都没见着他就走了。”
是么?走了,连个告别都没有,我顿时觉得整座行宫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空旷,我摩挲着手腕那圈骨珠,感觉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孤独,夜里睡觉也觉得空落落的,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没睡着,只听着外面秋风扫着落叶沙沙地响。
正朦朦胧胧,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外面传来异样的响声,会不会是荆轲呢?这么一想,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悄悄下了床,玉盘一般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照得地上一片亮堂堂。
我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庭院里突然扑的一声从墙头跳下来一个黑影,我低声叫道:“谁!”
来者停在原处,问:“可是六儿仙子?”
我一听声音,惊喜地说:“荆轲?”
我跑回房间拿了包裹,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就这样走都可以,但身上没钱又觉得怪不安全的,所以一早就打包好了一套换洗衣服和齐王给我的老刀币。看起来好像我什么东西都没拿一样。
荆轲托起我的脚底,轻轻一用力,把我托上了墙头,再跃上墙头,跳在马背上,把我接住,我抱着他的后背,马立刻笃笃飞跑起来。
月色里我离行宫越来越远,离这个我生活了大半年的家庭越来越远,随着两边峡谷嗖嗖晃过的树林,我终于彻底离开了这个冷清的地方,也逃开了君王后的控制。
我换了衣服,打扮成一个小男孩,随着荆轲逃出了临淄城。
出了临淄,便是一条大道。这官道六丈余宽,路面夯土修筑,道边三层参天绿树,人来人往车马不绝,不时还见士兵快马加鞭疾驰而过,人和车辆都急急避之。
我们正远离临淄,往赵国的方向去。走得越远,往聊城方面逃亡的人和车马越多。有些是平民,托儿带口,也有些是商旅大族与国人富户,动辄便是大车数百马匹上千,都逃离聊城向临淄及齐国东部涌来,直是车马如潮人流如海,密匝匝遍布原野。
狼狈的难民们在一边忙着野炊,一边高声嚷嚷着各自的话题,人声鼎沸哄哄嗡嗡,却是甚也听不清楚。虽然有些是富户商旅,可眼下却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任何礼仪讲究。
荆轲的马都没办法快跑起来,只能慢吞吞在车马流中移动。
“看来聊城的情况还未好转。”荆轲说。
“我不是叫徐市去找鲁仲连了吗?难道他还没有找到?”我看着那些没有马匹,拉着一大堆家事,艰难逃命的农民,说:“我们暂时不回赵国,我们去找鲁仲连。”
荆轲吓了一跳,不肯答应。
我跳下马,说:“你是个齐国人,怎么在这关键时刻,竟然不顾自己国家的安危!你看看你国家的子民,因为战争,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亲人被杀,家园被毁,被迫流亡,如果我们能做一点点事,让他们重建家园,安定休养生息,为什么不做?你难道就是这样见死不救,毫无侠义之气之人么!”
我话刚说完,一个老者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说得好!那还等什么!”
我回头一看,狂喜,是鲁仲连!我激动得抱住了他瘦削的身体:“鲁高士!你怎么在这?聊城需要你!你也是齐国人,也是一狭义之士,难道你也看着自己的国土沦陷,国民受灾受难么!”
鲁仲连说:“你说得对,齐国虽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能为齐国奔劳,即使只是减少一点伤亡,都是我作为齐国子民,对国家的一点贡献了。”
鲁仲连说完转身上马,荆轲伸出手,说:“这里离聊城那么远,难道你想走去?还不快上马。”
我大喜,上了马。荆轲和鲁仲连一起掉转马头,直奔聊城而去。
又走得两日,我们登上山头,便看见了越来越密实的帐篷营地一望无边,各色帐篷营地一直延伸。齐君还是未能攻入聊城,战争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却依旧一筹莫展。鲁仲连皱起了双眉,陷入沉思。
一小队轻骑从远处朝我们飞奔而来,我不辨得是敌是友,鲁仲连却屹立不动,待那轻骑渐渐接近,远远地朝我们喊:“来着何人?这是战场,等闲人不得擅自闯入,否则格杀勿论。”
我一听那声音,竟是熟悉无比,难道是他?我跑上前去,大声问道:“前面可是昭哥哥?”夕阳照射着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楚眼前高高坐在马背上的英姿飒爽的人,只见他手中的大刀反射着金黄的阳光,战袍在风中轻轻地摆动。
沐浴在阳光中的英雄愣了一下,随即跳下马,朝我狂奔而来。果然是他。
李昭丢下刀,紧张地抓着我的双肩:“你怎么在这,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万一你受了伤怎么办?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办……”
“昭哥哥!”我连忙打断了他,拉着他见过鲁仲连,李昭不认识鲁仲连,一脸疑惑。我露出释然的微笑,说:“昭哥哥,他是鲁仲连高士,你快带他去见你们的将军,他有办法可以解聊城之围!”
李昭一时没听明白,倒是鲁仲连,自言自语道:“你怎知我就可解救聊城?”
“你可以的!非你莫属了。”我肯定地回答道,转而面向李昭,说,“快!昭哥哥,别愣了,快带着鲁高士去!”
李昭抓住我的手,又看了看荆轲:“你?”
“我要离开齐国了,昭哥哥,那日你不辞而别,今日我们总算有个道别了,昭哥哥,再见了。”我狠心地别过头去,说:“鲁高士,我们就此别过了,我该走了,不能再滞留在齐国了。”
鲁仲连没有说什么,只是朝我双手抱拳。
我上马,和荆轲策马远去,头也不敢回。
昭哥哥,这回我们真的要离别了。
有缘来日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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