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执行官府邸的花园拱廊里,对着漫天星辉,斯达特·欧朋安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享受着丘纳夫给他的舒服按摩。
外表阴冷的丘纳夫不是斯达特专司按摩的下人,而是他的旁庶族弟。既无圆滑的政治手腕,又缺少军事才干的丘纳夫,使斯达特未能像关照其他人那样,替他在议院或军中安排个位子。然而,凭他一向善于揣摩人心兼又性格隐忍深沉的特长,斯达特量才度用下,就把他留在了身边,经常对他委以一些暗地里的重任。所以,很少人知道,丘纳夫虽不显贵,但得到斯达特的恩宠,却少人可及。
斯达特有段时间没有享受到这种轻松了,思绪不由飞腾而起。
自从九年前和庞楚·路博理携手,成功打破宪法规定,获得终身执行官后,是斯达特一生荣耀的巅峰时期。之后他们又再次携手,说服上议院同意庞楚率军出征边蛮之地崴里斯,就这样,庞楚掌军在外,既可借此弹压其它异势力的凸起,又有效地吸引住民众的目光,避免了国内矛盾的过早激化;而他则负责居中坐镇,紧握手中大权,及时地发现并扫除各种可能的威胁。
事实证明,他们的这种分工是非常成功的,因为九年来,他们两人盘踞在执行官的宝座之上,一直都稳稳当当的。
可最近斯达特有了新的烦恼。不是有人又对他们的宝座造成可能的威胁,而是他发现曾经的下属、现在的同僚、好友兼岳父——庞楚·路博理,现在虽然远在崴里斯,而他则近在索多玛,但民众高呼“庞楚万岁”的声音,一天天下来,变得要大过喊“斯达特万岁”的声音,再这样下去,估计他们就会只认可庞楚作为执行官的地位,而将他慢慢淡忘,最后甚至会逼他离开执行官的宝座。
而尤其使他难堪的是,他才是根正苗红,平民出身的执行官,而庞楚则是纨绔子弟出身,借助家世才爬上执行官宝座的,但民众却颠倒次序地厚此薄彼,就像被亲人众手怒指一样,叫他情何以堪!
长年的政治生涯练就的深谋远虑告诉他,——这种威胁必须消除!越快越好!
谋划已成,势在必行。
于是,丘纳夫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丘纳夫按摩的手法堪称绝妙,让他的身心少有地得到了暂时的放松。他心中不由这样想:“丘纳夫此人,何尝不是我政治生命的一双妙手,通过这双手的按摩,顺利地帮我把政治之路上的许多烦恼消除……”
作为森特国的极权人物,斯达特平生有“三好”是人所共知的。
第一好是好权力。这点自不待言,看他以平民出身,不断迅速地往上窜起,最后终于达到了国家执行官这个最高顶点之后,犹不满足,能人所不能地打破宪法,成了森特历史上第一个获得终身执政官这样一个人为的更高点,就是个经典的例证。至于他是否已经满足于终身执行官这个人生高点,现在还不好臆测。
第二好是好女人。这点也无可厚非,因为好女人是多数男人的天生喜好,而这点在强权人物身上,往往容易起到出人意料的反效果,人们在津津乐道某位大人的风liu韵事之后,在分不清是嫉恨、妒忌还是羡慕的复杂情绪中,不知不觉地,实际已经增加了对他的爱戴之心。今年已六十六岁的斯达特,正式的妻子有过三位,前两个妻子都芳年早逝了,分别留给了他一子一女,都还很年幼。现任妻子就是庞楚的大女儿芙雅,芙雅今年正当二十八的青春年华,与斯达特暂时还没有产生爱的结晶,而她也和两位“前辈”一样,在家世上出自豪门显贵,在姿容上艳色甲天。
第三好是好机甲。这点爱好就比较特殊奢侈了,试想以机甲的造价昂贵,有多少人配拥有这样的喜好?而斯达特贵为森特第一人,自然是有资格且很享受这个喜好的。军旅出身的他,年轻时就是以小小的机甲战士身份,开始他的军中生涯的,从那时起,他就对机甲产生了莫大的喜好,这种喜好一直伴随着他,直到现在。而在他收藏巨丰的藏甲库,几乎可堪称为机甲发展史博物馆,无数款式的机甲,或老或新,或大或小,或先进或落后……难以细数。机甲藏量甚至不比真正的博物馆少,这主要得益于他早年身列国家将军,借东征西讨的便利四处收罗,后来又荣登执行官宝座,自有许多阿谀之人投其所好,用赠送机甲的方式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深谙收藏之道的他,每次藏甲库新添一架不同的机甲,都能给他带来一种无法言表的愉悦。对于人性有独特洞见的他,一直认为:嗜好对于身心,就像美食对于身体一样,一个人的一生或许可以没有嗜好,但没有嗜好的人生,一定不会快乐。
而这种久别的愉悦很快又可以享受到了。——斯达特一边享受丘纳夫的按摩,一边美滋滋地想着。
护院官拉贝尔的身影在花园角落出现,穿过花架步上回廊,疾步走近前来,斯达特见了他就面露笑容,上半身也从靠椅上弓了起来。
“拉贝尔,那架机甲,——不是很贵吧,我想。”
“对不起,先生,我去迟了,那辆机甲已经卖了——”拉贝尔给他的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斯达特面色顿沉,一直给他按摩的双手也僵住了。
拉贝尔续道:“——卖给了路博理家的雪莱娅。”
“雪莱娅?”
“是的,她打算把机甲送去崴里斯,作为庞楚五十大寿的礼物。”
斯达特呆了片刻,然后才无力地挥手让拉贝尔退下。
等拉贝尔走远,他才奋力抖肩,挣脱丘纳夫还在给他按摩的双手,如抖擞完的猛虎,大声咆哮起来,怒威惊天,眼眶凸起的深纹,使得他如雕像般严峻的脸,有如惊狮般晃动,鬓边的几根白发抖个不停。
“妈的,——他真该死!”
深深叹了口气,他才余怒未息地说了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丘纳夫听。
“他非要什么都和我抢?”
斯达特激怒之后,才沉眉深思:民心,已经慢慢被你从我这里抢走了,现在又抢走了我喜爱的机甲。——看来我们间的友谊已经到头了,该是彻底摊牌,刀兵相向的时候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又是一阵深深的思索,仔细地筹划了很久,斯达特才侧头仰脸,鹰眼之中光芒内敛,对一直静声恭立在后的丘纳夫吩咐起来,语气幽森之极。
“反正已经打算派你去崴里斯一趟,我不如一石三鸟……”
丘纳夫静静地听完斯达特的吩咐,很快就消失在花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