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的打铁声越近就越清脆,两人终于走到屋子前。
这个巷子只有一家打铁铺,周围都没有人家。
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也都走了。不用奇怪,如果你吃饭的时候听到叮当声,拉屎的时候也听到叮当声,甚至搂着婆娘在床上猛冲的时候也听到叮当声,简而言之,从早到晚耳边都有叮当声,过不了几天你也会不堪忍受要搬走。
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挥动铁锤,事实上,一般人能挥动几下就不错了。但欧冶子的二十三代传人很显然不是一般人,不然他就不是欧冶子的二十三代传人,而是王二狗的二十三代传人了。
欧冶子的传人不姓欧,而姓干,干将的干,名,不详,因为他从没向任何人说过。
郭唏与江凌云一起走进院子,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巨大的炉子,那是用来铸剑的炉,江凌云看到的则是那颗巨大的槐树。
那个打铁炉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和其他所有铁匠铺的一模一样,既不会大一分,也不会小一点,更不会高一点,可郭唏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打铁炉就是不一样。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是他自己看错了,不一样的是打铁的人,而不是打铁的炉。
“干老头。”郭唏大咧咧朝正在抡起铁锤的干大师吼了一声,江凌云差点眼珠子都瞪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郭唏对大师的态度竟然如此恶劣?他经常听人说的是干他娘,第一次听说还有干老头的。他肯定听错了,因为郭唏说的是干,干柴烈火的干,而不是干他娘的干。
干大师扫了江凌云一眼,冷冷道:“你忘记了我的话。”
“没有。你说不要陌生人来嘛,江凌云又不是陌生人,他是我朋友。”郭唏不吃他那一套,嬉皮笑脸道。
“哼。”干大师继续打他的铁,不再管他,郭唏也不说话,做到院子里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自己倒了杯茶,悠悠然喝起来。
“好茶。干老头不但打铁打得好,他喝的茶也不是凡品。”他朝江凌云招了招手,江凌云还在看那颗槐树,郭唏很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槐树,难不成他上辈子是只麻雀,曾经在这颗树上有个鸟窝?
那颗槐树的确已经很大很老了,就算郭唏江凌云两个人手拉手都没办法抱着槐树一圈。那干大师不是更老?
“你喜欢槐树?”郭唏问道。
“不。”江凌云走过来,摇头道。
“那你干嘛老是看它?”他接着问。
“当我看着它的时候,好像感觉它也在看着我。”江凌云老老实实说出内心的想法。
听他这么一说,郭唏也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槐树,越看越是奇怪。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槐树里真的隐藏了一个生命一样。他忽然醒悟为什么每次来干老头这里就觉得心平气和,所有的不快和愤怒都烟消云散,他一直以为这是干老头的茶很好的缘故,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这颗充满了生机的槐树。
他听说树木也好野兽也好,年月久了,就有可能修炼成精,这颗槐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但郭唏确信一定比云中城所有人都活得长久,或许一个人除外,就是那个正在抡起铁锤打铁的干老头。
“干老头,你这颗槐树有古怪。”郭唏站起身来,走到干大师旁边,指了指那颗槐树道。
“我看你才有古怪,连你朋友都古怪。”干老头面不改色,手里的铁锤一锤又一锤砸在那块铁块上。
“我看你整天打铁把脑袋都打坏了。”郭唏突然跳起来,凶巴巴道。
干老头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郭唏,郭唏就灰溜溜走回来,重新坐在躺椅上。
“你竟然敢对干大师发火?”江凌云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大师可是用来尊敬的,不是用来发火的。
“嘿嘿。”郭唏转过脸朝江凌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我只是想试试他被一个年青小伙骂会不会生气而已。”
“那你试出来了吗?”江凌云也低声道。他没看到干大师朝两人看了一眼,眼神却不再冷了。
“还没有。”郭唏嘴巴蹦出三个字。
“那你干嘛不继续试?”江凌云还是压低声音。
“我担心继续试的话,他会一失手一锤子砸在我脸上。”郭唏摸了摸鼻子,稍微提高了下声音。
青烟缭绕火星四射中,干大师那张像木板一样的脸却突然笑了一下,不过郭唏和江凌云两个人压根没看到。
江凌云楞了下,道“他还有这个爱好?”
“没有,我说的担心。”郭唏白了眼江凌云,丫的,什么耳朵。
“对了,你怎么还不把横刀给大师鉴别?”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郭唏嘿的笑了一下。
“为什么?”江凌云觉得那笑有点阴险。
“因为这个大师不仅架子大,脾气也很大。在他打铁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不然他就会一脚踹你出去。”郭唏想起有一次自己闲得没事,来干老头这里喝茶,很好奇他是怎么打铁的,就一直在旁边问,然后干老头放下锤子,拧着他的领子,提到门口,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出了大门。
“你被踹过?”江凌云不是个笨蛋,事实上他很聪明。
“没有,绝对没有。”郭唏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有件臭事让江凌云知道就不得了,哪敢说第二件。
“那你刚才还去打扰他?”江凌云不解,莫非郭唏很喜欢别人踹他屁股?他不无恶意地想。
“我只是想看看除了踹屁股外,他会不会用铁锤砸人的脸。”郭唏道。
“好汉子,有胆识。”江凌云一竖大拇指,笑道。
“你说好是吧?我刚才没试出来,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你执行。”郭唏坏笑道。
江凌云顿时苦下脸来,他的脸现在比苦瓜还苦,比黄瓜还黄。
叮当的打铁声终于停下来,干大师洗了洗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但郭唏看到他的手一点也不脏,他衣服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他的头上也找不到一颗汗珠。
“起来。”干大师走过来,冷冷对郭唏道。
“起来干什么?”郭唏不解。
“你不起来,我怎么有椅子坐。”干大师的脸还是像木板,如果是美女就好了,还可以说是冰山美人,如果是个老头子,那郭唏觉得那只是张棺材脸。
“你为什么不叫他起来?”郭唏指了指江凌云。
“他是客人。”干大师板着脸道,他的话很简洁。
江凌云以为郭唏肯定又会气得跳起来指着干大师的鼻子骂,可是没想到的是郭唏竟然乖乖站起来,还扶着干老头坐下来,看起来他不但一点不生气,反而还很开心。
后来回家的路上江凌云终于憋不住问郭唏为什么那么开心,郭唏笑着给了他一个很出人意料的答案。
“他把你当客人,把我当朋友。对朋友你需要客气吗?”
当然不需要,不然还要朋友做什么?
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如果只有一张椅子,你宁愿自己坐着,让他站着,如果只有一盒方便面,你要跟他抢着吃,而不是分着吃,如果只有一瓶酒,你要跟他比谁先喝完。
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对你很客气,那他就不是你的朋友了,而是客人。
题外话:因为过过以前写的是臭狗屎,所以一直在修改,如果后面和前面章节对不上差异太大,请多谅解。再改几章就完了,然后会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