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干大师的院子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下,连院子里的人也都披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干老头,帮我看看这把刀。”郭唏从江凌云手里拿过刀,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晚风凌厉,吹得包着刀的黑布翻起一角,露出那把横刀来。
蹡踉一声,干大师拔出那把刀,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把刀放回道桌子上。他看着那棵不知道已经陪了他多少年的槐树,叹了口气,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把横刀是真正的唐军配置,还是山寨版?”郭唏道。
“何谓山寨版?”江凌云却在旁边插嘴道。
“呃,就是冒牌货。”江凌云真是好奇宝宝,郭唏暗道。
“不但是真的,而且这把刀还杀过不少人。”干大师话语平静,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怎么看出来的?”郭唏现在自己也变成好奇宝宝了,这干老头竟然能看出这把刀杀过不少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把刀做工不是很精细,材料虽然是百炼钢,但仍然有杂质,并未完全提炼,刀柄,刀身,刀刃的衔接以坚固耐用为主,乃中等水平,但也不粗糙,这显然是至少打造过几百把同样的刀的铁匠才能做到的。一般的铁匠,做不到。刀上残留血腥之气,想必刚见血不久。”干大师喝了口茶,淡然道。
“有没有可能仿造?”江凌云急道,他比谁都想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有可能,但需要很有经验的铸剑师才能做到。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把破刀?”干大师明显觉得看这样刀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虽然他的时间,比一般人要多好几倍。
“这的确是把破刀,但就是这把破刀关系一百五十个人的生命。”郭唏道,他以为干大师一定会很吃惊,至少会动容。
但干大师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仍然板着那副棺材脸。
“喂,干老头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郭唏叫道。
“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干大师瞪了眼郭唏,冷冰冰道。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是一百五十条人命,不是一百五十只蚂蚁。”郭唏虽然曾经也是修真者,但脑子里的思想仍然是现代人,在他看来,一百五十条人命无辜死去实在是一件天大的事。
“蚂蚁和人有什么不同?”干老头突然问道。
“当然不同,人是人,蚂蚁是蚂蚁,你就像问母猪和公猪有什么区别一样,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要不是干老头还要帮他打造武器,他真想狠狠骂他一顿,然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干大师突然叹了口气,悠悠道:“在上天眼里,万物皆是蝼蚁。”他的话语像一阵风一样划过,连那颗槐树的叶子似乎都哗啦呼啦摇个不停。
蝼蚁——郭唏沉默了,他虽然很不想承认干老头的话,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因为他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蚂蚁,不然他怎么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只差一步就登天的渡劫期来到这个见鬼的地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材?
打破沉默的是江凌云,他说:“大师,云中城有多少个铁匠能仿造这样一把横刀?”他很尊敬干大师,他的声音很低沉,他情绪还很低落,因为他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铸剑师,又不是铁匠,更不是帮你们找人的。”干大师却不领他的情,
“铸剑师不是铁匠?”郭唏突然问道。
“铸剑师能铸剑,铁匠却不一定会。”干大师看了眼郭唏。
“那你刚才不是在打铁,难道是在打盹?”郭唏指了指那边还燃烧着的火炉。
干大师难得地翻了个白眼,也许是实在受不了郭唏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子,沉默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开口道:“如果你们想知道是谁打造了这把刀,应该去找一个人。”
“找谁?”郭唏和江凌云异口同声道。
“薛炩。”
“薛炩是谁?”郭唏和江凌云又异口同声道,然后互看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薛炩,如果有人能帮你们,一定是他,而不是别人。”干大师好像看两个白痴一样看着郭唏和江凌云在大笑。曾几何时,他也这么笑过,不过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的他已经忘记了是哪一年。
“为什么只有他能帮我们?”
“因为他是薛烛的后人。”干大师道,眼神突然迷茫起来,好像穿过千年万年的时光,回到从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薛烛是谁,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薛烛的相剑之术有多少神乎其技。
江凌云当然不知道薛烛是谁,所以他正要开口问,但郭唏比他问得更快。
“薛炩在哪?”
“我也不知道,没人知道他在哪”过了好一会,干大师才回答道,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了,“不过每个月他会来看我一次。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找不到他。”
“他是你的朋友?”这是郭唏听到后的第一个念头。
“不是,他只不过来看我有没有打造出好的剑而已。”干大师突然笑了,郭唏发誓他的笑看起来真的很古怪,如果你看到一块木板突然笑了,就会知道那种感觉。
但郭唏还是宁愿看到他的笑,因为一块笑的木板总比一块不会笑的木板看起来有趣些。
“你竟然会笑?“郭唏脸上的表情好像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一样。
“我说过我不会笑吗?”干大师道。
“我已经认识你一个月加十八天,你却从来没笑过一次!”郭唏的嘴巴大得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干大师懒得回答,他站起身朝火炉走去,他又要打铁了。
郭唏不知道他每天叮叮当当在敲什么,也从来不知道干老头打造的东西都跑哪里去了,但是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干老头要去打铁的时候,就是他送客的时候。
“干老头,薛炩这个月几时回来?”郭唏朝干大师的背影喊道。
“不知道。”干大师连头没回,但是仍然给了一个废话一样的答案。
郭唏与江凌云走出门,翻身上马,朝郭府走去。
“我想我们以后每天都有事情做了。”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晚风更加凌厉,天上一弯新月高挂,繁星闪闪点缀其间,远处亮起隐隐约约的灯光。
“你的意思是每天都到干大师这里来?”江凌云道。
“你还指望他会来通知我们一声吗?”郭唏翻了翻白眼道。
江凌云摇摇头,想起刚才没来得及问的事情,便道:“薛烛是谁?”
郭唏露出一个早就知道你要问的表情道:“薛烛是当年天下第一的相剑大师。”
会铸剑的人,一定会相剑,会相剑的人,却不一定能铸剑。但会铸剑的人不一定比专门相剑的人更会相剑。术业有专攻是也。
当年天下第一的铸剑大师欧冶子既会铸剑,也会相剑,连剑都分不出好坏的人,是不可能成为铸剑大师的,但当年天下第一的相剑大师薛烛,相剑之术无人能比,他却连一把砍柴刀都打造不出来。
这并不影响他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相剑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