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一直想会会这个白鹿真人,哪知他住的清风斋早就人去楼空。桌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封信。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大概也晓得自己不经大脑行为彻底激怒了大将军,落跑了。
这封信是要呈给皇帝的,难保白鹿真人、大将军不会利用这封信再搞什么名堂。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势让三皇子忘记了礼节,他大胆地拆开了那封信。信的前半段说白鹿真人他认真地研究了桢素月和两位皇子的八字,结果发现桢素月的八字和四皇子的非常合适。信的后半段则说他自己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习惯繁文缛节充斥的宫闱生活,所以归游鸿蒙太空去了,望陛下赦免他不辞而别之罪等诸如此类的话。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家伙,又这样胡言乱语地扯了一通鬼话。
三皇子还没有向他的脑筋商量一段序幕,脑筋就把全戏安排好了。他仿着白鹿真人的笔迹把信抄了一遍,不过把信中的“四皇子”“纠正”为“三皇子”。凭他的妙笔这封信足以乱真,天公又作美,白鹿真人把他的印章给落在桌上了!盖上章,天衣无缝。
……
三皇子顺理成章被内定为继承人。
一个月后。
“你清减了。”看着曦和消瘦的面庞,三皇子心中十分不忍。
“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腰。”这才过了多久,她的衣带都宽了三寸了。
三皇子沉默着。大家都是明白人,事到如今,他的心意曦和难道还不明白?就非得捅破这窗纸,让彼此难堪吗?只是他不懂!恋爱中的女人全是耳失聪、目失明的傻瓜。
“人皆弃旧爱,君岂若平生?你不爱我了吗?”曦和单刀直入。
“不爱。”三皇子想或许更准确的说法应是从没爱过,他对曦和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别人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并误以为这种习惯就是自己的真心。某些爱情不过是一种昙花般的情绪,美丽却又短暂。
“海还未枯,石还未烂,天地也还没有并和,我的耳里还留有你往日的海誓山盟,可是你现在却用同一条舌头说你不爱我了。”曦和哭得梨花带雨,这是种让任何男人都会怜香惜玉的美,可三皇子这时却甩掉了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弦断犹可续,心去最难留。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男人,看着曦和在这片爱情沼泽中越陷越深,他也很无奈,但有着大将军这层顾虑,他也无法及时将曦和拽出来,如果过早表明什么,断送的将是整个王朝的未来。
“人无完人,我知道自己不是足色的黄金,可是你也不是无微瑕的白璧啊。即使是举案齐眉的夫妇也不可能没有磨擦,外面的花花世界又那么诱人,人难免会犯糊涂,这我能理解。如果你还是希望我们俩能天长地久,我可以再给你机会,你之前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可以当从没发生。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你告诉我,我也可以改。”曦和仍在为这段垂死的感情苦苦挣扎,她放下了架子,不要了面子,把话说得那么诚恳,不断替三皇子找借口,不断要给他机会。只可是三皇子是不要她给自己机会的。男人要变了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不需要改变什么,你很好,是我没办法爱你。”如今在三皇子的心里,只剩下对她的亏欠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三皇子转身离开,曦和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满腔怨恨地说:“你非要这般羞辱我吗?难道你不清楚,在别人眼里,我们早被认定了是一对,你现在不要我了,别人会怎么想,我都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了!真是奇耻大辱。”说罢,掩面而泣。
三皇子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曦和,但被她这样一再纠缠,心里着实已经很不耐烦了。曦和怨极生恨,拉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三皇子不动也不吭声,由她咬个痛快。有一种绝情叫无动于衷,曦和的心彻底寒了,松开他的手,整个人瘫到了地上。
三皇子头也不回,走了。
“凉风夺热秋节至,弃捐箧笥恩情绝。”望着三皇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曦和说完哭出了声来。
痴情儿女古来多,又何止曦和一个。
人家说,爱如流水,越深越无声,所以素月反而常常会怀疑自己对三皇子的爱,但是只要一见到三皇子,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就会有一个声音很坚定地告诉自己;“是的,你爱他。”
感谢白鹿真人!三皇子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邀请素月出府了。三皇子搂着她,信马由缰。素月头靠着他的胸膛,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素月用力吸了几口,闻起来像是华丽的桂花香,以前就曾听说他身体天生会散发奇香,本以为是人们胡扯,没想到竟是真的。
三皇子慢慢地低下头,把他的脸贴在素月的脸上,他现在很确定,他对素月,是爱。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争分夺秒地想着她,她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这种情难自禁,连三皇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句话听起来很蠢。”三皇子说。
“什么话?”
“我想你。”即使已将她搂在怀里了,还是想着她,还是觉得不够。三皇子把她搂得更紧,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这时素月看到了三皇子手上的齿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曦和留下的。素月不安地挪了挪身体。
“怎么了?”
素月用指尖轻轻***那个发红的齿印。
三皇子叹了口气,问:“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素月无言以对。
“她是白瓷,类银似雪,你是青瓷,如玉若冰,两人平分秋色,不相伯仲。”三皇子把嘴唇贴到了素月的耳朵上,“不过我独爱冰心玉壶。”
“殿下。”
“我认定了的事绝不变卦。虽然我曾对别的女人动过心,但从今往后,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你……”
素月不等三皇子说完,便转过身去,捂住他的嘴,说:“请不要这么说,请不要说从今往后。你的心意,我很感激。只是人生存在各种各样的变数,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所以请不要预支未来给我任何承诺,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将来办不到的话,我心里会有埋怨的。只要你保证和我在一起的每一个当下都是真心实意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男人说爱你的那一刻也许是出自真心,但这颗心却不一定能真到天荒地老。如果说,素月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不想过早绑住三皇子,曦和的前车之鉴让她想为他们的爱情留有退步的海阔天空,倒不如说是她没信心。
“我保证,我现在心里眼里满满的,只有你。”三皇子郑重地说。
他抱素月下了马,将马栓在柳树上,两人沿着冷清清的河堤漫步在萧索的风中。
“你过日子太紧张了,锦衣玉食为什么还会缺乏安全感?”三皇子一语击中素月的心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我的心里,所以我知道你的不安,可是你把自己裹在蚕茧里,我看不见你的心,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三皇子温柔得像融冰的太阳。
“以前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常常会莫名其妙地焦虑不安。现在想想,这一切大概是源于对命运的恐惧吧。十几个春秋,一加一地在弹指间飞过了,总是凄惨惨地问自己:‘是我挥霍了它,还是它不要了我?’我一直过着为吃喝而生活得日子。我厌嫌这样的自己,厌嫌这样的生活,可是却无力摆脱命运加给我的框架,还有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恐惧。我是个瞎子,在黑灯瞎火的世界里走投无路,又怕黑怕得要命。”
“我可以当你的灯,你的火,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浮月不知山头心,或许清光失太空(大意为:月亮不知道山头的心,一味跟着它走,清光也许会在空中消失)。我怕会是瞎子给瞎子带路。”素月无不悲哀地说,因为她想起了三皇子前段日子的放荡。
“所以《金缕衣》是为我而唱的啰。”三皇子的话里带着三分得意。
“是。”
“说实话,这首曲子让我感到羞愧。但这绝不是因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悔恨,我是在气我自己以往为什么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得积极上进些,起码这样你给我的评价就会大度些了。”三皇子认真地看着素月的眼睛,握着她的双手说:“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我不是一个没准则的人,我没有虚掷光阴,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不知道生活给你我的,将是怎样的未来,但不要迷惘,不用怕,不管未来是火是冰,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握紧我的手。你愿意这样无条件地相信我吗?”
“愿意。”以素月此时此刻的心情,即使前面是悬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陪三皇子跳下去。
“记得那天在庙里你还演讲了一篇祸福论,原来只是口上逞能罢了,胆小鬼。”三皇子换了轻松的语调,捏着素月的鼻子讽刺到。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况且过日子又不是单靠那些道理就能活得下去,看得透不代表我不怕。”
“那现在呢?”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死,也不怕活下去。”素月挽着三皇子的手臂说。现在三皇子就是她的灯了,和他在一起,素月不想想太多,只想傻傻地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三皇子想起了历历往事,颇有感触,说道:“其实以前,我一直很抵触对你的感情。”
“因为我不够好吗?”素月有点丧气。
“起初是我椟珠不分,差点走宝。不过和你一再接触时,总会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等到回过神来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可是那时我还是不敢靠你太近。”
“为什么?”
“幸福来得太快了,让我措手不及。你知道,流星的璀璨只限于它划过天际的那一刹那。我怕来得快,去得也快,越是觉得你好,越要小心翼翼。我是把火,一见到你就忍不住要燃烧,我总怕靠得太近,会把你烧成灰烬。”
“你才不是火呢,你是太阳,我是水,你把我蒸做云,我们不就可以在一起啰。”
“你让我觉得有压力。”三皇子摸了摸额头,一副像是遇见了什么棘手事的表情,“厚德载物,母仪天下。我要不当上皇帝,怎么配得上你。”
“讨厌,拿我寻开心。”素月发嗲时微翘的唇性感得无可救药,挑逗着三皇子的每一根神经。
“我快疯了。”
“怎么了?”
“听着,以后除我之外,不许这样对男人说话。”
“哦。”
“别轻描淡写,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不清楚自己的魅力,他们会把你吃了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素月不以为然地想,但心里还是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