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月南来雁,知我从北来,身披表里衣,马蹄有寒苔,蜀道多起落,林昏瘴不开,行行复转转,嘶嘶更哀哀。
山野草横生,芊蔚拦人行,那舟子说一路纵马快行,可这一路上多半的道路却是要牵着马来行走,李博闻一路暗骂自己讨了这么一副苦差事,还累的如玉一起受苦,也不知佳人现在如何,险山恶水,夜里狼嚎,白日虎啸,纵然马儿能行,也是环环绕绕,快不起来,只道:恨无彩凤双fei翼,扶摇直上九万里。
到了夜里,也不敢贪行,到处可见的残峦断壁,一个不慎掉下去,就‘死去何所在,托体同山峨’了,荒路人烟杳杳,客舍稀少,李博闻只在野地里燃一簇篝火,用换洗衣服和树木枝杈支个简易的窝蓬,蜷躺其中,远处兽吼虫鸣,又让人不敢深睡。
待到深夜,远远飘忽的传来人语,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似乎是呼救声,李博闻也不敢去看,这与冲营不一样,荒山野岭多的是魑魅魍魉的传言,学了人语,跑来害人却是有的,那声音越见微弱,一忽就没了声息。经了这么一遭,再不敢睡下,嘴里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才算是挨到天亮。
人的胆量如同麦芽,在阳光下总会茁壮一些,露水盈盈点点,打湿裤腿,李博闻小心的拨开树枝,向昨夜发出声音的地方小心行了过去,似乎感觉到有人接近,那声音又喊了起来,这次倒是听清了,却是在喊“救命。”
四下无人家,荒野无过客,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前面的一棵树上偏偏就吊绑着一个老头,这桥段在《西游记》和《聊斋》中见的多了。世界上本没有妖精,小动物修炼的年头多了,会变一些法术神通,才有的。
李博闻觉的诡异,想离开又于心不忍,老头好似在这吊了有些时候,见来了人,又拼着些力气微弱叫道:“救救我。”
见此情景,李博闻心中一软,只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取了长剑来,终是不放心,念叨道:“我救你可以,咱事先说好,不带吃人的。”这才把砍断绳索,将那老头放了下来,老头一落地,就瘫倒下去,眼睛紧盯着李博闻,干裂的嘴唇开阖着挤出两个字:“吃的。”
李博闻见他盯着自己叫吃的,心中咯噔一下,试探着解下水囊,给老头灌了几口水,又拿了几个干饼,掰碎了放到老头手上,见老头拿饼吞咽,才放下心来,不是吃人的妖怪,这才扶他靠坐在树根旁。
看那老头吃了东西,有了些许精神,李博闻便说道:“后生有要事着急赶路,给老人家留些干粮,这就要告辞了。”虽然他也很奇怪老人为什么会挂在树上,但好奇心害死猫,还不如早些赶路去寻秦如玉,给老头留了几个干饼,正欲离去,却被老头把长衫拉住。
“公子请留步。”老人躬身就要下拜,被李博闻扶住。李博闻心中一苦,叹道:“老人家,是腿脚崴了要我送您回家?还是要我去救你家小姐?”却心念:“若是聊斋版本还好,顶多和那小姐来个‘人鬼情未了’;若是西游记版本绝对是不去的,万一走到哪里,这老头一阵大笑,叫一声小的们,架锅蒸人了,才叫冤死。
老人一脸欣喜之情,道:“公子认识我家小姐?真是太好了,正是求公子去救我家小姐。”
李博闻苦笑道:“我何来识得你家小姐,不过是妄自猜测一番,你家小姐可是生的貌美如花,让歹人相中,截了去做填房?”
那老者一脸诧异道:“公子既不认识我家小姐,如何得知此事?”
李博闻死的心都有了,所幸直接问道:“你家小姐可是忠贞刚烈的性子?那歹人若是用强,就会一头撞死?”
那老者唏嘘说道:“我家小姐才貌无双,自小学的圣人之理,怎会由得那歹人用强,自然。。。莫非我家小姐已经死了?”那老者想到李博闻所问,当下只以为小姐死了,哭的顿足捶胸道:“我可怎么向老爷的在天之灵交代啊,不如也死了算了。”说着就向树上撞去。
李博闻慌忙拦下,见老头哭的寻死觅活的,安慰道:“小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老人家莫哭坏了身子。”见他仍不肯安稳下来,只好说道:“你家小姐没死,我这就与你去救她。”
老人这才止了哭闹,颤颤巍巍的,随着李博闻去宿营的地方收拾东西,李博闻让他骑在马上,自己徒步而行,那老头在马上不住喃喃自语,仔细听来,却是自责:“都怪我,害了小姐。”
李博闻心中奇怪更甚,就问道:“怎么你家小姐被劫,却要怪你?”
那老头长呓一声,吓了李博闻一跳,心道什么毛病,那老头声落才说道:“公子可曾听过巴蜀费家?”李博闻摇头不知。
那老头如教书先生般晃脑道:“费家曾经可是大豪族,祖上乃是三国时的费祎,几百年来门庭兴盛,我家老爷虽是费家旁支,却学识渊博,很有名望,得以祭祖回归宗门。”
奴以主荣,老头说道老爷时满脸的兴奋之色,却又突然悲愤道:“老爷回归宗门,原本满腔抱负,却不想宗门之内争产夺地相互倾轧,更有人拿了老爷曾经写过的诗,说是老爷侮辱宗门。”
那老者愤恨难填道:“老爷那一句诗,这样说‘盘古毛发做月星,一星不与众星争,黑夜里来独不见,却在破晓报初明。’
本是借启明之星咏志之意,却被人说是同出一宗,别人都在黑暗中,就他一人见的光明,乃是侮辱宗家之作,可怜我那老爷,一介文弱书生,却被宗法活活打死。”
李博闻听了也是感慨,可是这历史上祸从口出的人又岂止他一人而已?
那老头平静了下,接着说道:“我拼死护着小姐逃出了宗家,却无依无靠,差点令小姐沦落了风尘之中,幸好当朝中书郎徐国璋是老爷故人,救了小姐,又认小姐做了义女,才算为费家保住了一支香火。”
见老人又是热泪满衣襟,李博闻不由点了点头,张口道:“家道落魄有义奴,敢为门下托女孤,古来圣贤言仁义,几人能及一老仆?你家老爷有你这样的仆从,当瞑目了。”
那老头听了却悲从中来,道:“我对不起老爷啊,这趟我陪小姐去徐家宗地祭祖,回来路上却遇了老虎,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将马车拉进路边的地沟之中。也是我老糊涂了,要到附近村子里寻些人来帮忙,却不料寻来的人见了小姐漂亮,连同丫鬟,侍卫一起掳了去,就我年老无用,被吊绑在树上。”
“太好了。”李博闻拍着手说道,惹的那老头须发虬张,怒目来看,才知道说错了,讪讪道:“我是说你知道那伙歹人在哪里,太好了,这不比我们胡乱去寻,要强上太多了?”
老头一想也是,看了看左右,道:“翻过这座山就是了,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豁出这条老命,也和他们拼了。”
李博闻笑道:“我既然答应了助你,自会应付就是。”那老头见他腰中挂着长剑,马上挂着长枪,也是有些底气的点了点头。
到了山顶,下面是个不大的村落,四面环山,依稀见着一户大院落张灯结彩,似乎是要办什么喜事,李博闻笑道:“看来我们来的还不算晚。”就与那老者向村子而去。
正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敢抢良家做妾嫔,仗义老奴得援手,策马去把恩怨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