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深处无人家,草莽之中有豪侠,山野荒路我辈开,刀下亡魂多如麻。梁山水泊旦八将,冲天将军杀百花。敢与共饮称好汉,相惜相重到天涯。
官匪一家实乃妄言,官与匪还是有诸多差异,至少,匪不欺穷苦人。李博闻牵着骏马,衣着光鲜,又背着个怪异包裹,左右看都是富贵公子,那伙贼人只喜道逮了大鱼。
李博闻看着身前身后围着的几十个匪人,心中寻思道:“若是如玉在,我俩定能冲杀而去,可惜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不好硬拼。”想到此,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只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当家的。”
那匪人自是不信,纷纷骂道:“呸,你知我家寨主是谁,就要来找。休在呱噪,只须留下包裹长剑,也不伤你性命。”
李博闻一副惶恐之相,急道:“我却是找你家当家的有急事,山下官兵要剿灭咱们山寨,我家老爷曾与大当家的有过生意,所以令我来通报。”
那领头的匪人又问道:“你家老爷是哪个?”李博闻面做难色道:“此次前来报信,若是败露,我家老爷也是人头难保,不可说,不可说。”
山下眼线的确说过山下围了官兵,这些匪人听李博闻这么一说,已是信了一半,纷纷骂道:“年年都给他们供钱,怎的要来灭,回去告诉寨主,和他们拼啦。”
李博闻心下偷笑,若是这伙匪人与官兵相斗,自己寻个机会出去,也非不可能。又忙忙说道:“既然已经将话带来,我就不打扰各位好汉了,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那匪人头领如何能让他走,却说道:“你既来知会我家寨主,当见我家寨主一面再走,尊老爷是谁,总能对我家寨主说罢。”说完使了眼色,一众匪人前后看护着李博闻,向深山行去,李博闻心下叫苦不迭。
七折八转入山寨,恰如麻雀入口袋,挨过一时是一时,留的性命好作怪。
到那山寨中,一粗面冷眉的汉子见着众人归来,就说道:“山下来了官兵,寨主吩咐不让出寨,你偏不听,待一会寨主宴完客来骂你。”
这匪人头领却笑道:“哥哥定是帮我遮掩了才这般说,晚上我敬哥哥一碗就是。”见那汉子不应,又笑道:“何况我这番出去,也不是全无收获,这小子说是来报信的,一会让寨主看看,若是欺我,也说不得是一票大买卖。”
那汉子听了经过,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正好杨老英雄也在,先进去禀明寨主,莫因我等疏忽,让老英雄有个闪失,我等岂不叫三十六寨的好汉们耻笑。”
那汉子说完,进了寨中大帐,不消一会功夫,又折返出来,带了李博闻进去。
帐中,摆着个酒桌,围着十几个人喝酒吃肉,见逮了人来,纷纷停下,看了过来,上首位坐着个老者:酒暖脸面照堂红,双目不怒威自成,风霜不掩英雄色,烟锅不离手掌中。想来是那杨老英雄无疑。
左侧一个幼童,十一二岁年纪:一双小手油花花,犹用手背嘴边擦,眉露稚嫩不定性,眼神乌溜带狡黠。右侧一个胖头陀:脸带善笑眼如刺,颊上黑斑做卒字,额下三寸蜈蚣疤,又在虬须流酒渍。
那幼童显然不可能是寨主,那么定然是那个头陀了,却是难对付。待那领路的汉子道人带来了,就退了出去,果然是那头陀询问:“你家老爷可是魏三爷?”
李博闻当即摇头,一般这般的询问,多半是试探,自己摇头,无论这魏三爷是否真有其人,都没有毛病。
“实不相瞒,是小子自己决意要来报信的,小子初入江湖,不懂得许多规矩,但是却向来敬重好汉,尤其是杨老英雄。”李博闻信口胡诌,满桌人中,他只知道那老头姓杨,其他一概不知。
“博闻路经怀德关卡,见来了一队骑兵,说是杨老英雄到大巴山做客,要趁机铲除,心念杨老英雄德高望重,实乃我辈人之楷模,江湖人之骄傲,就动了报信的心思。”这仅识得的一个杨老英雄,无疑被他当作了救命的稻草,反复利用。
那头陀听了果然动容,看向那老者问道:“那官兵为何要来害老哥哥,莫非是那郭威担心哥哥相助大汉?”
那老头却是不语,仿佛事不关他一般,倒是身边的孩童急了,道:“我这就下山去冲杀一番,倒要看看哪个狗官敢害爹爹。”说完小身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取了长枪就要出帐。
李博闻心中却是惊诧,这小娃娃竟然是那老头的儿子,果然老当益壮。
“继亮回来。”老人叫住那孩童,又将手中烟锅磕打一番,重新添满,火折子却被酒水打湿,吹了半天,也不见燃,那头陀连忙喝道:“还不拿火石来,给我哥哥点烟。”
李博闻见机的快,忙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打火机,那是准备孝敬他老子的,珍品zipoo火机,拿在手里就要上前,却被那头陀喝住,李博闻笑着将火机在手中玩了几个花样,一甩一拨,一簇火苗腾的跃起,那一伙匪人何时见过这等稀罕物事,当下轰乱。
那唤作杨继亮的娃娃上来抢了去,给那杨老点上烟锅,却吹了半天也吹不灭。就带着火还给李博闻,李博闻笑了笑,合上机盖,又打开,一拨,火苗又腾的跃起,只叫那伙匪人大叹宝贝。
李博闻说道:“晚辈初见老英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事,老英雄喜欢烟锅,博闻就将这个送给老英雄,带着方便。”若是自己应对不当,被这匪人害了,东西也是人家的,如今做个人情,若是一个火机换个性命,也是值得。
老头吧嗒吧嗒的吸了几口烟,从杨继亮手中接过打火机,也是玩弄半天,觉得有趣,才大笑一声道:“好宝贝,人都叫我火山王,有了这个宝贝,才算名至实归。”
李博闻听他这么一说,却是心下明朗了,这便是杨家将里的火山王杨衮,与后汉先帝刘知远乃是至交,刘知远灭后晋,御北辽,这位杨老英雄带领三十六寨绿林英雄去助,这才有了后汉的江山,想不到自己在这里遇到了他。
那杨衮看了看李博闻,才说道:“我也不问你来历,你送我这般礼物,我也当送你一些东西才是。”捋须想了想,道:“想来我也没甚么东西及得上你这宝贝,便收你做义子,教你我家传技艺六盘枪,你可愿意?”
那头陀忙向李博闻喝道:“还不谢过我老哥哥,认了老哥哥做干爹,这三省地界的好汉,无人不敬你三分。”
李博闻一听,忙跪地磕头道:“孩儿李博闻,见过干爹。”又上前给杨衮敬了一海碗酒,这便算认下了义父,又向那头陀拜下,叫了叔叔,心下却想,如玉认了干儿,我却认个爹来,这差距怎么就这般大呢,但无论如何,自己这番性命却是保住了。
杨衮受了李博闻三个响头,才说道:“既做了我儿,我先惩你欺我之罪。”说完命人拿来戒尺,就要打李博闻,李博闻哪里敢动,正寻思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杨衮戒尺已经落在他腿股之上,却是极轻,再打来,也是极轻,直到第三下,才狠狠的落下,只打得他腿上发麻。
杨衮这才说道:“你可知那怀德节度使高怀德,乃是高行周之子,那高行周与我过命的交情,怀德怎敢害我。”那头陀也是大彻大悟道:“你这小猴,原来这般狡猾,若非老哥哥道来,我都被你骗过。”
李博闻心下愁苦,原来竟然撞到枪口上了,连忙道歉,这才罢了,一众匪人再度开席,庆贺杨衮得了义子,李博闻看着眼前的海碗,胃里直倒腾,一想这草莽之人,最重磊落汉子,自己先前欺诈,已让众人看扁,这喝酒却万万不能让人再笑话了,只捏着鼻子端碗豪饮,那头陀喊一声痛快,李博闻便知道做的对了。
酒过三碗,杨衮才对着李博闻说道:“山下的官兵,怕是来捉你的吧。你挑拨这巴山寨与官兵相斗,好趁机脱身,不知是也不是?”
李博闻一听,不敢欺瞒,只将事情讲了梗概,又低头道:“孩儿知错了。”
杨衮却道:“哪来的错?你与这巴山寨不相识,又要活命,却是无过,但你不知我与那高行周交好,却是错,谋事要知己知彼才好。”看了看李博闻垂首聆听教诲,杨衮又道:“先给你展叔叔请了罪,再说其他。”
李博闻拿起酒坛给那头陀满上,又给自己满上,说道:“博闻凡眼不识得展叔叔,此番设了毒计相害,还请展叔叔莫怪。”说完端碗一饮而尽,却觉得头有些晕了。
那头陀也是饮尽酒水,一抹嘴角,才大笑道:“什么罪不罪的,我展雄当年不也做过逃兵,被人在脸上刺了字。”说完又是大笑,却让李博闻心中一安。
杨衮这才接着说道:“那刘知远乃我至交,其弟刘崇也与我识得,那高行周亦是我至交,我便两不相帮就是。”
又看了看李博闻,道:“我这次只留你在山寨七日,传你六盘枪法,七日之后,你自行离开。”李博闻点头称是,心中却凄苦不堪,这便宜老子不是要自己送死去么。
正是:重围定下虎狼计,却被杨衮看周详,无奈认父火山王,却又狠心叫儿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