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第三日
琅琊城的第一场雪,整整持续了三日。
高适练习完一路刀法,收刀入鞘,步入堂内。
堂中。众泼汉百无聊赖地掷着骰子,打发着日子。
这也难怪,不能外出,没有酒喝,没有战争,也就只能这样度日了。就算是高适,除了每天练习练习刀法,余下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发呆。不过,幸亏大家都念着高适的旧情,虽然不愿意,但每日清晨还是按时到院子中出操,否则烂得更快。
“至尊!至尊!他娘的!”
韩擒虎握住三只骨骰,放在嘴巴猛吹。可惜却掷出极小的点数,气得他直骂娘。见高适走了进来,便询问起皇甫冉的去向。
“高兄弟,皇甫小子有没说什么时候来。”
“没有。”高适道。
说也奇怪。二人本是一对互不对眼的冤家,可枪术较量之后,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至交。皇甫冉隔三差五的往院子里跑得勤快,并暗度陈仓稍点美酒,于是韩擒虎也眉开眼笑,乐得和他把酒言欢,大谈枪道精华。虽然限于左相之令,皇甫冉不敢多带,每次只是那么小半壶,不足以酩酊大醉,这让韩擒虎遗憾不已,但好在也足够慰藉韩擒虎的相思之苦。所以,毋宁说韩擒虎盼望皇甫冉,还不如说对酒水望穿秋水。
门外又传来声音。
虽然隔着一道墙,但高适知道这是兵马调动的声音。这三日里,琅琊城兵马调动得频繁,为得是替陇州大败善后。
皇甫冉带来消息:30万秦军铁骑,盘踞在陇州,既没有退回西陆,也没有进逼。很显然,他们是想以陇州为据点,慢慢吞噬高唐国。因为即便高唐国垂垂老矣,国力不比当年,但是西秦也不能一口吞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皇甫冉说,2天前西秦又向陇州增兵15万,而一直被帝国压制地不能动弹的南陆宋国,也在恒河的南面大举屯兵,遥遥呼应西秦。恒河是大陆第一大河流,河的北岸是高唐,河的南岸是宋国。而是就是这么一道天险,宋国才在大唐的铁骑下得以苟活了二百年,没想如今它也出来凑热闹了。
整个国家都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忙碌着,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们,就连左相在那一次到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韩擒虎说,“别幻想,我们是弃子,这辈子别想在上战场了。”可高适却不这么认为。只要西关军的耻辱没有洗去,他就不会放弃。
皇甫冉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高适还没有反应过来。韩擒虎就率先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皇甫冉带了两壶酒,比以前多了一壶,这让高适有点意外,而韩擒虎则是有点惊喜。
“高兄,韩大哥,皇甫今日是来辞行了。”皇甫冉开门见山。
“哦?兵部的调令这么快就批下来了?”高适问道。早在两天前,皇甫冉就的有向他透露,要调离京城,上前线作战的想法。因为他认为没有战争只有巡逻的生活,实在不是他当初的参军梦想。
皇甫冉三年前,以总试第三的优异成绩,毕业于帝国三大军校之一“怀仁军校”。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在贵族云集,号称“皇家近卫军”的神策军中,谋得军职。
“是。早上刚下来的。帝都的贵族子弟觊觎皇甫这个龙骧百夫长已经久矣,不用上战场,还有军饷发,所以皇甫一申请,兵部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皇甫笑道。
“呵呵,皇甫兄去的是那支队伍?”高适微微一笑。
“龙鳞军前锋营副统领。”
“那要恭喜皇甫冉高升了。”
“岂敢。”
如果说西关军是帝国军队中的王牌,那么龙鳞军则是王牌的王牌。作为冠军侯卢藏用的直属部队,龙鳞军自十五年前建军以来,就未尝有过败绩。虽然人数不多,只有2万,但是这两万配备精良的铁骑,却有着扭转战局的可怕实力。有好事者,曾把高唐国的龙鳞军、西秦的黑骑军、北地的髦头骑,南宋的杨家军,并列为大陆四大强兵。这曾让吃皇粮的,自以为天下第一的神策军不以为然,但徒呼奈何,戍卫帝都他们从未上过战场,更何况创造神话,虽然他们很强,但也不过是“窝里横”而已。
作为龙鳞军的前哨,前锋营编制1500人,设统领一人,副统领2人,百夫长15人。皇甫冉出任副统领,也算是升了一级了。
高适把皇甫冉请到内屋落座。
顿了顿,道:“看来此次西征,冠军侯是要亲自坐镇了。”
皇甫冉点了点头:“陇左军,陇右军的十五万人已经在陇州西线待命。在加上正在西进的沧州军、汝州军、晋府军、洛府军、澶州军,帝国调动了足足五十万兵力。也只有侯爷能够指挥这样一场惊世大战了。”
高适面有疑虑:“侯爷把沧州、汝州、晋府、洛府、澶州的军力抽空,帝国中部岂非没有一兵一卒,变成真空一片?”
“那也无可奈何。宋国屯兵恒河南岸,潞州、泽州、沁州三地的兵力势必不动用。还有,东陆的晋国早有觊觎我国的想法,所以徐州、青州、濠州三地的兵力也不能轻易撤离。而北部的幽州军、涿州军就更不必说了,拔都七部族,那一刻不想着南望我大唐繁华河山。唉,没想到帝国居中称王,盛极一时,却四面临敌。”
皇甫冉长长叹了口气。
高适点了点头。虽然心中却认为,冠军侯如此调兵,未免不妥——倘若敌军轻兵直入,那么必定会在帝国的腹地掀起大乱,可是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百夫长应该考虑的。
“也许是我多虑的了。”高适心中安慰自己:“武将军说,善战者,求之于势。可是现在的‘势’却向秦国倾斜了。帝国只能被动的反击。”
高适又道:“那么皇甫兄,何时动身?”
皇甫冉道:“明日就要启程了。午后皇甫便要与接任者完成交接。这一战皇甫足足等了三年了。”
高适点了点头,举起酒碗,“那高适就预祝皇甫兄鲲鹏展翅,一战成名。”
皇甫冉哈哈一笑,颇有点意气风发:“借高兄吉言。倘若皇甫还有命在,皇甫希望有生之年能与高兄,韩大哥并肩作战,也不负当年当年从戎之志。”
可他的话刚刚落地,刚才还在一人喝在闷酒的韩擒虎却冷不丁哼了一声。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韩大哥……”
“你以为战争就是你想象的那样吗?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也不知道那里来的无名火,韩擒虎一脚踹翻了椅子,提着酒壶,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的话,再也不看高适和皇甫冉一眼,大步出去,连招呼都不打。这让皇甫冉尴尬异常,捏这酒碗的手,凝在了空中,一时落不下去。
高适笑了笑,连忙解释道:“韩大哥就是这样,直人直语,请皇甫兄不要见怪。”
“哪里?我知道他的。”皇甫冉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错开了话题:“那么高兄有何打算?”
高适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是斩首、是入狱,还是发配,只等兵部发落了。”
皇甫冉哈哈一笑:“高兄杞人忧天了。现在市井之间,争相传述高兄以三百人残军,斩首西秦上千铁骑,成功从陇州突围而出的传奇。如此背景下,兵部怎敢逆天下之大不韪,处罚你们。以高兄之才,破格提用,只是早晚的事情。况且……”
高适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皇甫冉疑问道:“我说市井争相传述,高兄大破西秦上千铁骑。怎么了,高兄?”
高适哭笑不得,前日是战败的残军,走在街上人人喊打。三天一过,怎么又变成了战斗英雄。斩首秦军上千人,怎么可能,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恋战。若说有,不过是五原桥一场遭遇战,斩了秦军两百颗首级,可自己一方也丢掉近百条性命。
见高适一脸苦涩,皇甫冉问道:“难道市井传闻有误?”
高适苦笑一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事情怎能说清,难道告诉皇甫冉,自己一行,被秦军追得到处鼠窜,最后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逃亡了一天两夜,才得以活命。
正在尴尬地找不到说辞的时候,杨贲突然闯了进来。
文信侯李绩的幕僚,刘希夷来了。
刘希夷?
这让高适入坠云里雾里,当日虽然匆匆一瞥,但是刘希夷的风骨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作为文信侯的代言人,刘希夷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呢?
“恭喜高兄了。”皇甫冉古怪地笑了起来,看来他是听到什么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