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睿文帝
“难道冠军侯认为本相是危言耸听吗?”
“末将岂敢。只是我们五军都督府的事情自有我等自己处理,怎敢劳烦左相大驾。自古道,文死谏,武死战。难道左相大人,不觉得自己手臂伸得太长了点吗?”
“大胆卢藏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五军都督府是大唐的五军都督府,陛下的五军都督府,什么叫你们的五军都督府!”
“你……”卢藏用一语顿塞,他没有想到会被李绩抓住措辞漏洞。
“原来朝中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啊!”高适心中咯噔一下,站在的大殿门口,不知该不该入内。
这是一间侧殿,名曰“冲霄”,名字是据说是开国大帝高祖陛下亲自取的。高祖马背得天下,打下高唐国万里江山,毕生笃信武力,就连取名也跟武力有关,据说“冲霄”取自“战意冲霄”的意思。于是“冲霄殿”成了历代皇帝和重臣们,商议军政大事的地方。
老太监适时开口,打散了里面的火yao味:“启禀陛下,西关军百夫长高适将军,正于殿下聆听圣谕。”
“宣他进来!”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
睿文帝,姓李名治,字为善。二十七岁即位,在位已有十二年。说起来,他登上大宝,也是件颇为意外的事情。作为武圣帝的第五子,他十八岁的时候就被加封为晋王,本来是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高唐历318年,武圣帝30年,太子李亨与魏王李贤争位,太子李亨谋杀魏王李贤未遂,武圣帝大怒,废太子李亨,贬魏王李亨为庶人,乃改立晋王李治为太子。5年后武圣帝病逝,李治即位,是为睿文帝。
睿文帝即位起初四五年间,顾命大臣田文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为了巩固王权,他把时年只有28岁的李绩扶上了左相的位置,开始了与天文长达4年的暗战。4年后,睿文帝大获全胜,田文归隐。
可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战胜田文之后,睿文帝并没有大展拳脚,而是把军政托付文信侯李绩和冠军侯卢藏用手中,自己渐渐处于半归隐状态,若不是遇到重大事件,轻易不会出面。
步入殿中,高适俯首便拜:“罪臣西关军前锋营百夫长高适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静若闻针。
“将军何罪之有?”虚无缥缈的声音又起,虽然不大,却在殿中盘绕不去。
突来的大雪,让天气隐晦得吓人,殿内刻下已然掌灯。
高适听了仔细,声音是从自己前头的那一道纱幔背后传来。纱幔背后隐约坐着一人。
“难道陛下就是这样议政的?”
他顿了顿,开口道:“罪臣万死。西关失守,西部重镇陷于敌手,陇州两百万百姓置于西秦铁蹄之下。”
虽然他生性胆大,但是说完这一通话,心脏也不禁扑通扑通直跳。他不知道当今圣人会如何处置他。
没有人说话。
可高适明显感到一道热辣的阳光,紧紧锁着自己。这道眼光让他有点心惊胆战。
隔了半响,幔中之人,才缓缓道:“陇州大败,岂是一人之失。朕也有过啊!来人,给高将军赐坐!”
这让高适有点莫名其妙。按高唐军律,败军之将不被砍头已是天大的恩惠,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陛下赐座。如果把这事情说出,恐怕韩擒虎等人非要把下巴都掉下来。
高适座位在殿中右侧的末端。
此刻冲霄殿内,左右两边各端坐数人。
左边以李绩为首。左相领衔六部,为百官之首。
右边为首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闭目养神。想来便是兼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执掌全国兵马的右相刘孝孙大人。作为圣武帝时期的“七柱国”之一,自田文归隐后,刘孝孙是朝中硕果仅存的一位。
刘孝孙的下首,坐的是一名身着宽袖长袍武将朝服,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面相倒和清雅,如果不是穿着武将服,高适倒以为他是个士人。
那人似乎发现高适正在看着自己,猛然回过头来。
高适吓了一跳,那眼神犀利地足以洞穿人的肺腑,凛凛然,有杀气。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高唐国的第一猛将,五军都督府副都督,外号“塞上苍龙”的冠军侯卢藏用。
冠军侯成名于高唐历320年,武圣帝32年。那年秋天北地拔都七部族聚集十万铁骑南下,武圣帝下令讨伐。然而帝国却五战五败,连丢三城。武帝大怒,启用时年只有二十二岁的卢藏用为左路军统帅。卢藏用走马上任,连胜十五仗,不但扭转战局,更夺回了北部三城。后又转战五百余里,斩敌无计。那一场战争,连草原上的“黄金狮子”也速该也被斩首。
高适低眉避过他的眼睛,向作首望去,见文信侯李绩对自己微笑地点了头。这让他的忐忑的心情,稍微安静了一些。
“高卿,三十万秦军自南面突袭西关,此信是否属实。”等高适落座后,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又响起。
高适心中一阵难受,陛下不说西关军全军覆没,却问秦军背袭的事情。
高适跪下道:“千真万确,末将敢以项上人头保证。”
纱幔后那人淡淡道:“果然如此,兵部的奏章未免疏忽。”
李绩下首的兵部尚书宋务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臣万死,臣死罪!”他哪里知道这么多。五百里加急语不详焉,只说秦军入侵,西关军全军覆没,武平一战死。事态紧急,他略一整理就送入宫中,哪里会多加揣测。
那人淡淡道:“起来吧!”又问高适:“那么就请高卿,详细说说陇州之战,一点也不要遗漏。”
都说皇家天威难犯。可是纱幔后的陛下,为何语气却如此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帝王之威。可若说陛下平易近人,为何在座众臣始终如履薄冰?庙堂之事,果然不是自己这么一个小小军汉可以测度的。
“是,陛下!”高适收拾了一下心神,回忆了起来。他的口才倒是非凡:
“十月五日,秦国派兵十万在西关邀战。因为每年秋冬之际总是如此,所以照惯例,武将军闭关不出。十月七日,梓潼忽然传来被数万贼兵围困的消息。将军虽然怀疑,因为从未听说陇州出现个贼兵,但梓潼历来是西关军、陇右军,陇左军三大府军的屯粮处,又不得不救,倘若被贼兵占领,三军过冬都成问题。于是,将军命耿湋将军领军三万前去平叛。
三日后耿将军平叛归来。守门士卒见是耿将军领头,深信不疑,于是打开城门,岂知耿将早已变节投敌,三万西关军早已在梓潼全军覆没,进入西关的不过是秦军乔装。
在占领城门之后,埋伏在暗处的秦军,便大举涌入西关。与此同时,关外的秦军也发起了大举攻城。内外夹击之下,众将士力战一日一夜,苦守不住,西关城破。将军在万军之中摘下耿湋人头,最后力竭,战死城头……”
虽然高适了了数语,但是众人却听着心惊胆颤,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呢?
“想不到武将军最终是这样一个下场。”纱幔后的那人浅浅一叹。
沉默一会,又问道:“那高卿是这么回来的?”
“禀陛下。城破那夜,将军命臣率残部突围。臣不敢抗命,只得一路向东,日夜不停向帝都方向而来。只是三百兄弟,折损近半,目前只剩百余。”
众人沉默不语,从万军之中突围而出,能剩半数,已算侥幸。但凡见过秦军铁骑的人,都明白要想在他们的追击下活命,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那么,就高卿亲眼所见,梓潼方向过来秦军当有多少人。”
“臣不敢妄言,但武将军称当有二十万。再加上关外的十万,参与陇州大战的秦军总计为三十万。”
“三十万?”有人沉不住,惊呼了出来。三十万秦军盘踞陇州什么概念。那意味他们有可能直扑琅琊城。
当所有人惊魂不定的时候,纱幔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高卿,你先下去吧!”依旧飘渺无定,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