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咱们说到,疯道人巧施顺水推舟计,张二小夜袭邪教铁山营,得了三十万两银子,自然是高兴的不在话下。
这边,王大山杜仁义两个护着杜怀仲赶回江宁,好在一路上再也没有碰到什么麻烦,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到了家。一进江宁,杜怀仲来不及回家,直奔店里,离开江宁几乎半年,他太惦记生意了。
要说杜怀仲不在的这些日子,江宁着实发生了几件大事儿,这要论头一件,就是曹家和熊家的合股,合股的这天热闹极了,江宁织业有头有脸的主都请到了,按两家事先商定的办法:叫熊掌柜先收了曹材为徒弟,然后再把熊向发掌柜位子传给他。曹材先给熊老头磕了头,拜过师傅,再拜过几位师兄,然后熊老掌柜捧出自己用了一辈子的尺子,教导一番,把尺子传给了曹材,曹材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过尺子,捧过头顶,接了位子。这时的曹材,己经正式成为曹广兴和熊向发两家的掌柜,接着再由他向众人正式宣布曹熊两家合股,新成立的企业各取原来两家字号中的一个字,叫做“向兴成”。这样,曹熊两家的合股总算完成了。众人忙一个个口称恭喜。
曹熊两家合股,向兴成的成立,宣告了江南织业持续了数年的合股之风的结束,以织户为代表的小手工作坊被以纺织工厂取代。中国纺织工业完成了她的第一次洗礼。而消然引起并且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场革命的,就是杜氏兄弟发明的水力织机。
杜江海为此特意送了块匾前来道贺,上面写了八个大字——继往开来,万象更新
曹熊合股的事儿引起的轰动还没过去,另一件事双吸引了众人的眼球——今年的新茧就要上市了,等众炒家备足了资金准备入市炒作的时侯,才不约而同的发现了一个事实——今年的新茧,居然早就被人买断了!傻了眼儿的众炒家竞相打听,是谁下的手,居然这么快又这么狠?而从蚕农那里打听回来的消息,却让所有人膛目结舌——早在今年年初,清明都没过的过侯,就有人到乡下定购新茧了——那时侯甚至连蚕卵都没孵化呢!
可有人就是这么刁钻——这几年纺织发展的极快,茧价也是水涨船高,养蚕成了稳赚不赔的买***起种田来说强多了!在江南所有的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盖新蚕房、种桑树、做蚕床,准备大干一场,可这些事无论那一样都是要钱的,可每年这时侯,也正是农民们最穷的时侯,这时侯突然有人拿着现钱上门预订几个月后才看的到的蚕茧,简直是财神爷上门了!于是急忙忙和那人订下了契约,这样甚至连将来卖茧子的麻烦都省了。
这一招可把栖凤轩那帮炒家坑苦了,刚开始的震惊过去之后,众人开始琢磨,是谁这么狠?
还能是谁?曹材在心里苦笑,这江宁城里,能在蚕桑两个字上做文章的有几个啊?
果敢,当一个众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栖凤轩时,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田掌柜,久违啦!”曹材上前迎接。
“惭愧,惭愧。”田农桑谦虚的说,却怎么也遮挡不住骨子里的得意。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田家——田家不是破落了么!没资格上栖凤轩二楼的炒家们都挤在楼梯上,几乎把楼梯都挤塌了。众人议论纷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姓田的哪儿来的钱?”
曹材却不会为这种事情费脑子——这种事还要问么?江宁这几年,但凡出了什么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十之八九都和杜家有撇不清的关系。
他没猜错,为田农桑提供资金的,正是杜家的五洲工农银行。不仅如此,就连这个向蚕农提前定购新茧的主意,也是杜怀仲离开江宁之前就给田农桑出好的,不过杜怀仲特别提醒要田农桑注意农民的信用问题,以防发生农民贪利违约,把茧子高价卖给别人的事情。谁知道情况比他想像的要好,一来在那个年代,土地等生产资料几乎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们不是大地主就是某个宗族的族长,田农桑和他们做生意比较稳妥;二来中国农民性格中虽然有狡猾的一面,但几千年道德教化的熏陶不可忽视,大多数时侯还是淳朴诚实的。
总之,田掌柜借此一役,漂亮的咸鱼翻身,重新坐上了栖凤轩的交椅。不过杜怀仲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这件事的另一个效果。
“姓田的买茧子用的是咱家的钱,这样一来,等于咱家的钱流进了江南各地的农村。”杜怀仲一边说话一边端起茶碗浅啜一口,满意的眯起了眼——好香啊,几个月没喝到过真正的好茶了。他现在坐在五洲工农银行的一间会议室里,听各家掌柜汇报业务。
“我不明白。”沈轸荣皱着眉头说,在他看来,这样把银子贷给姓田的,虽然能挣钱,但风险又大又麻烦,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主意。
“你想一想,”杜怀仲放下茶碗,“今年姓田的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年年不都得跟着干么?这样一来,我们的钱会源源不断的流进各地的农村,农村无论干什么事儿都会越来越依靠咱们的钱,只要捏往了这条线,不就等于捏住了所有人的命根子?”他一边坏笑着,手做了一个握紧的动作。
沈轸荣掌柜的背上突然出了一层冷汗。
“你脸色不好呢。”杜怀仲说。
“是么?”沈轸荣吓了一跳,道,“多谢东家关心,也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我看你眼睛都红了——是生意不好么?”
沈轸荣苦笑了一下:“若真是生意不好,我倒落的几分轻闲。现在是生意太好了啊!你还记得有个叫冯正材的人么?”
“那个向我们借钱做打谷机生意的么?他怎么了?”
“发了!生意红火!”沈轸荣把情形向杜怀仲一说,原来五洲工农银行的第一笔风险投资成功了,一下子造就了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冯正材成子江宁城的比尔盖茨,街头巷尾都在流传他一夜发家的故事——这简直成了五洲银行的活广告,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沈掌柜和手下人不得不花费大把时间打发各种怀揣着发家致富梦想的人,这些野心勃勃的计划有些看起来还有几分可行之处,更多的则是天方夜谭了,最夸张的是——甚至有一个术士想借点钱来炼金丹!
杜怀仲听的大笑,嘴里茶都喷出来了:“这是人才啊,下回再有这种人你直接扔给我大哥去,他对这种人专门有兴趣。”
“要命的是,这些生意,就算偶而一两个有谈成的,所花费的心思也着实不少,大部分能保本都难,能挣钱的,更是凤毛麟角,再说都是些小生意,就是挣了,也不过是几个小钱。”沈轸荣说,他觉得把心血花在这种事情上很是不值。
“风险投资嘛,就是这样,”杜怀仲说,“十个里有八个赔,两个赚就己经不错了——就是这两个赚的,就能把那八个赔的都补出来,还有盈利。”沈轸荣听得吓了一跳——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又听杜怀仲用指头弹着茶杯,慢慢悠悠的说:“这样吧,你把业务分开,这种风险投资,专门找个人负责。”
“这样的人,一定要是跟银子打交道的老油条,只怕不好找呢。”沈轸荣叹了口气。
“不着急,慢慢找,一定会有的。”
两人正聊着,杜江海得到消息来了,兄弟俩见面格外的亲热,杜江海还是白白胖胖的样子,相比之下杜怀仲又黑又瘦,满面风尘,胡子拉碴,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沧桑。兄弟俩说了会话,一面又听各家掌柜报完业务,等把众人打发走了,杜怀仲己是颇感疲惫,伸了个懒腰道:“今儿就到这儿吧,江海,咱先回家休息休息。我想在就想好好泡个热水澡,再大吃他一顿!”
杜江海神秘莫测的笑笑,杜怀仲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他却不说,一面拉了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走了一段路,他觉得不对劲,挑开车帘一看,顿时愣了——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江海,这是……”
“你就安心的坐着吧,到时侯你就明白了。”杜江海说。
马车到了地方站定,俩人下了车,抬头一看是一处宅院,齐齐整整,高墙深院大宅门儿,再看院子里古木森森,清静幽雅,知道这院子有年头了,是个老宅子,心下正是奇怪这是到了谁家啊,却见家里人见杜二回来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迎了出来,杜家家风很好,真真正正的亲如一家,众人簇拥着杜二进了宅子,一个个问寒问暖,把杜怀仲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他的大丫鬟青砚走上前说:“洗澡水己经备好了,先生先去先个澡吧。”
“还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思。”杜怀仲说,管他什么事呢,等洗完澡再说!
这一通热水澡洗的叫一个畅快,洗完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浑身放松,他和杜江海搬了两把藤椅坐在院子里聊着一路上的见闻,青砚又叫过来一个剃头匠给他剃头刮胡子,杜怀仲道:“还是青砚你最会办事儿,瞧瞧——我洗澡的功夫剃头师傅都给找来了。”
却见一边众人都笑起来,梅豆嘴快,道:“哪里是现找的?这是咱家请的剃头师傅!”
“什么?”杜怀仲愣了。
“是羽杪姐姐让请的,咱家这等规模,没个剃头师傅不相称。”
“羽杪?”杜怀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噢!我走之前带回来那个丫头?”
“是啊,羽杪姐历害了,里里外外的事情,她都能收拾好。”梅豆说,杜怀仲看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赞同的神色,显然是对她很佩服。
“你们相处的还好吧?”
“再好不过了,羽杪姑娘真是个好人,管家有点老糊涂了,家里的事情多亏了她。”这回说话的是青砚,杜怀仲心往下一沉,梅豆年纪小不懂事儿,青砚可是见过世面的,连她都说羽杪好,可见这人有些手段,他问道:“这宅子是不是和她有关?”
“是啊,多亏了羽杪姑娘做主,当机立断,买下了这处宅子。”青砚说道起来,原来这个宅子是江宁一个士绅的,那人染上了鸦片瘾,闹到要卖房子的地步,不知怎得被羽杪知道了,便果断的从他手里把宅子买下了。
“她哪儿来的钱?”杜怀仲迷糊了。
“是姐妹们的月份钱凑的。”梅豆骄傲的说。
杜怀仲哭笑不得:“就你们那几个零花钱,连这儿的一间屋子都买不起。还买宅院?”
“真是我们凑的,羽杪姑娘说,咱家里甚麽也不缺,每个月的月份钱又多,就是买胭脂水粉也用不完,倒不如大家都勤俭一些,挤出些钱来拿去做个营生,能挣回些花红来,倒比压在箱子底下长毛强。”青砚说。
杜怀仲目瞪口呆,他平时从不过问家里的财务,杜江海更是忙的几乎不着家,平时都是青砚在管钱,没想到这个羽杪进家没几天就抢班夺权把众人架空了!而且大伙还都挺服她!这手段历害啊!
“羽杪呢?把她叫来。”杜怀仲说。
马上有人把羽杪叫来了,杜怀仲忙问:“我问你,这院子是怎么回事儿?”
“二先生不在家,我见机会难得,就擅自做主了——这事儿禀明过大先生的。”
“没错,我知道的。”杜江海说,一边向杜怀仲眨眨眼,那意思是:怎么样,这丫头不简单吧。
“钱你哪儿来的?就你们那零花钱能做什么啊?”
“也不少呢,不光是姐妹们凑了点,家里所有人都集了一份呢——挣了钱自然人人有份。”
“你不会是把所有人的月份钱都克扣了吧!”杜怀仲吓了一跳。
“是自愿的。”
“那也不行啊——你倒底做的什么生意?”
“我把钱放出去生利了。”
“你去放高利贷?”杜怀仲吓了一跳,剃头师傅手一抖,险些在他头上拉个口子,杜怀仲道,“你怎么能这样干呢?”
“便是想赚几个钱,一来补贴家用,二来各人也多点好处。”
“不对,不对,”杜怀仲皱皱眉头,“你进家门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就算你再历害,利息收的再高,也买不下这么一座宅子。”
“是,是差着一截来着,于是我,我……”羽杪语塞了一会儿,鼓鼓气道:“先生容禀:我把旧宅子的地契给押到当铺去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杜怀仲更惊讶了。
羽杪鼓足勇力道:“我算过了,每年放出去的钱挣回来,不但本金发还大伙,且只用十年光景,就能把老宅子赎回来,这样等于先生一文钱没出,平白得了一座宅院。”
“不错不错,这些事儿她都跟我说过的,我觉得这法子不错就同意了。”杜江海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说。杜怀仲看了他一眼。
“你会打算盘吗?”杜怀仲冷不丁的问。
羽杪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老实答道:“不会。”
“你回头把账算算,交给青砚掌管——做生意是好事儿,不过咱家开着银行,你却到外边放债——这不是抢自家生意吗?这生意做不得!地契的事儿我处理,好了你先下去吧,”杜怀仲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大先生有事要商量。”
众人退下了,杜江海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恭喜你找了个王熙凤在家里。这下你发达了,能挣会花还懂得炒房地产,好多的贤内助啊!”
杜怀仲苦笑不己:“真是历害,居然无师自通的搞起住房按揭来了!”他摸摸新剃的头皮,“不过这种人是不能留在家里了,要不然是祸非福,咱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