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世上的事儿,就是有好有坏,有人倒霉有人欢喜,前文书咱们说道,曹广兴的老掌柜曹篁,离家多年,终于回来了,曹家合家团聚,乐乐呵呵的过个好年,这是喜事儿,可五洲织机行的杜二掌柜,这几天可倒了点小霉,着实乐不起来。
您问杜老二杜怀仲倒了什么霉呢?其实说来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得了点小病,有点伤风发热,还有点上火,头痛烦闷,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吃不下东西,大夫问诊过了,说是有点劳神过度——可不,杜家多大的产业啊,又是年关,杜怀仲能不劳神费力吗?好在没啥大事儿,大夫开了方子,还嘱咐要安心静养,别太操心了。
送走大夫,杜怀仲一面叫人照方抓药,一面把商行事务交待了,跑到未名斋来躲清静,大年二十九这天一早,杜氏哥俩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点,青萍端上热茶,哥俩个一边喝茶一边下起了围棋,要说这下围棋,杜怀仲可不是杜江海的对手,杜江海本来就有点根基,加上这几年时常和江宁城里的好手们对局,棋力日近,也渐渐有了点名声,人送绰号:“妖猫”,杜怀仲则是个不折不扣的臭棋蒌子,多大点功夫就让杜江海杀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我说死胖子你就不能下手留点情?”杜怀仲不满的说。
杜江海哈哈一笑,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掷:“算了算了,不下了,”他本来就没用心下,纯粹是陪兄弟玩的,“你心思根本不在下棋上嘛。我说,既然是休息,就安心养病嘛。”
杜怀仲苦笑了一下:“能安心吗?多少事儿啊……”
“亏你还是学管理的出身呢,”杜江海撇撇嘴,“把自己弄的一团糟,所有的事儿都往身上了揽——这根本违反基本常识嘛。”
“我就是为这个事儿烦!”这正好说到杜怀仲的心病了,他一拍桌子,“真是落后啊——全公司上下居然没一个懂管理的,我怎么说人家偏不怎么做,要么明着顶,要么阳奉阴违,要么真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完全——无法沟通。”
杜江海听到他嘴里蹦出“公司”来,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那我问你,现代企业管理最基本的精髓是什么?”
杜怀仲一时语塞。
杜江海微笑了一下:“其实说来也简单——整个现代工业的基础是建立在什么上面?——科学,换个更合适的词儿吧:自然哲学。既然整个现代工业都是建立在自然哲学的基础之上,那企业管理最核心的东西也不可能是别的,一样的——科学精神。”
说到这里,杜怀仲恍然大悟,杜江海接着说:“你们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些劳什么‘丰田精益生产’啦、‘松下模式’啦等等,说到骨子里,和实验室里的工程师们干的活没什么不同,都是用科学的态度、科学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仅此而己。可你倒好,在一个根本没有科学精神、根本不知科学为何物的封建社会里推行现代企业管理,不是空中楼阁是什么?”
这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杜怀仲把头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砰砰”撞了几下,把青萍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头痛的受不了了,却听杜怀仲说:“我真是——和一帮子封建社会的人讲什么5S、7S,什么5W1H,我他妈不是脑残了么我?还是大哥你看的透彻啊。”
“咱俩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强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你一天事情太多,把自己绕进去出不来,没时间静下来想想,我呢,整天在研究院和工厂里泡着,整天想的、见的,都是技术方面的事儿,所以比你先看到了这一层——我因为过于冒进,犯的错误比你可多多了,几乎每天都有失败啊。”
杜怀仲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真不知道我们的民族,什么时侯才能真正迎来科学的春天啊。”
“是啊,科学精神对于我们中华民族来说,太珍惜了!”杜江海也是一声长叹。
杜怀仲忽然闻到一股子药味,回头一看,却见青萍端了一碗药汤来,他皱了皱眉:“我不是喝过了吗?”
“您不是头疼来着……”
“谁头疼了?”杜怀仲挥挥手,“倒了倒了!大哥一席话,才是真正消了我的病根儿,我病好了,再不吃药了!我这就回去工作。”
“不用这么急吧……”
杜怀仲却是坚持要走,正在这时,门口有人叫门,青萍把门打开一看,禀报道:“李先生来访了。”
“琼玉来了。——辁枢!”二人出来迎接,却见李阙身后还有一人,不正是辁枢是谁?
前文咱们说过,书麟被乾隆皇帝任命为两江总督,辁枢为主子打前站提前来到江宁,现在书麟己经到了江宁府,正张罗着安顿、上任、召见两江大小官员等等,这些事和辁枢没什么关系,他就偷闲去找了李阙,俩人一起来看望杜氏兄弟。
眼见这俩人来了,杜怀仲自然是走不成了,李阙和辁枢听说他病了,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见他气色还好,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你呀,就是太过操心,岂不闻贤人有云:‘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你把自己弄那么累有何益处。”
“这话大哥也刚刚教导过我。现在怀仲己经明白了。——哎,我大哥呢?”
说话间听得珠帘响动,杜江海领着红蓼和两个孩子出来,红蓼款步走上前来,落落大方的给辁枢见礼,辁枢是己经听过杜江海万金一掷为红颜的事儿了,打眼仔细观瞧,不由感叹杜江海有福气,这一万两银子花的一点不亏,又看见一双玲珑剔透的小儿上来管自己行长辈礼,是又惊又喜,拉着两个孩子瞧个没够,口中不停的赞叹。
却见辁枢一面从怀里摸出个物件来,道:“老辁这次来的匆忙,没给孩子们带什么物件,这玩意权当是个是给孩子的耍货。”一面放在天立的手里,又从指头上捋个扳指下来,递给天舒。
众人一看,天立手里的,是一个小皮革袋子,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是年份是极久了,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玩艺儿,天舒手里的,是一枚文扳指,上好的和田羊脂玉上,用金丝镶着一尊麒麟,众人都是识货的,一眼就知道不是俗物,杜江海忙要婉拒,辁枢一挥手:“别,咱几个都不是落俗套的人,这俩孩子我老辁是着实喜欢,这也是我和孩子们有缘,只管放心收下!”
大伙知道辁枢的脾气,也不再推辞,杜江海叫孩子谢过了辁枢,又听辁枢说:“这个皮囊里,有颗珠子,是辁枢早些年闯荡江湖时,经历过一番奇遇得来的,带在身上驱邪避疫,那个扳指儿,是那年参加冰嬉时出了个彩儿,乾隆爷一高兴,顺手就把自个手上的扳指摘下来赏我了——平日里我行走江湖,戴着多有不便,说来也怪,今儿个出门不知怎么就戴上了——这就是扳指和孩子有缘了。”众人听得他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就送人,也是暗暗吃惊。
众人一面说话,红蓼就带了孩子退下,辁枢眼光不经意扫过地面,不由的面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