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啊!这对狗男女啊!”在西廊下的梦初惊看着水渠对面拥搂在一起的男女,气得直跳脚。他来来回回就叨骂着“狗男女啊狗男女”。本来脸上的瘀青就没有好完,现在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一张脸顿时愤怒得近乎扭曲。
“辱骂司上,可是大不敬。”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梦初惊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那个讨人嫌的太子,也不回头,冷哼一声:“关你屁事!”
月梭闲也不以为杵,径自走到梦初惊的旁边,双手扶在栏杆上,看了对面一眼,突然轻笑一声,说:“王子还是回房养伤吧。”
“要你管!”梦初惊白了他一眼,继续把目光投向那对“狗男女”,“啊!天啊!他们在干嘛?!啊!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气死我了!也太不害臊了啊!”
月梭闲抬头一看,只觉双目一痛,忙将脑袋垂下。
那是一抹妖红,妖红是千一的发,那发丝缠绕着的是两个正个拥吻的男女。那画面太美,美到令他的双眼都似目盲,他垂下头,他不敢再看。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梦初惊朝着隔岸的千一大喊。
月梭闲抬头一看,不由后退了一步。
梦初惊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踩到了栏杆上,抱着朱漆的廊柱对着千一大吼,“疯女人!疯女人你听到我说话没有!疯女人!”大概是离千一远了,所以感受不到千一身上传来的那种令他害怕的气息,也许是过于气急败坏导致他直接无视了任何害怕的情绪(仅管没人明白他为什么气急败坏)。总之他张牙舞爪地喊着千一,试图吸引千一的注意力。
三十丈的距离并不是太远,千一当然听到了梦初惊的叫喊,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轻笑道:“那小子好象对我有意见。”
朝歌挑了挑眉:“我觉得他是对我有意见。”
“他对谁都有意见。”千一微微撇了撇嘴,又贴到朝歌脖颈上细细地啃咬了起来。
“哎你小心……”月梭闲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梦初惊一声惊惶的尖叫,然后保持着挽袖前冲的姿势一头栽进了水渠里。
唉!这倒霉孩子!
敢情这小子见千一没反应,卷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找千一的晦气,结果忘了自己踩在栏杆上,他一脚踏出去才发现自己踏空,想收脚已经不可能,于是尖叫着直直栽进了水里。
“哇!救命啊!咕噜……”梦初惊像只母鸡一样惊恐地在水渠里扑腾,“……月梭闲!你不能见死不救哇……咕噜……唔……咕噜……”
月梭闲看得好气又好笑,只得唤来侍从把梦初惊给捞上来,毕竟这水渠还是比较高,他怕自己一下去就上不来了。
“千一,那孩子为你投渠了。”朝歌嘴角微抿,明明是一个淡到近乎没有的笑容,看起来却是那般的妖艳。那笑似乎不是来自他的脸颊唇边,倒像是来自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媚意。但那种媚又不似此间女子的媚,更多的是温柔与明媚。
千一看得一叹,却是没有接他的话:“你笑起来真美,便是看一辈子也看不够。”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目光如水。
“行了,你这是太久没看了。”朝歌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该说点正事了。目前天下的局势有点混乱,那五个国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今天四个国家联合起来攻孤立的那个,明天孤立的那个就立刻买通四国中的其中三个,去攻剩下的那个。如此打来打去,似乎五个国家都打了个遍,天下乱得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我们该送点人出去了。”千一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红色的瞳孔异常明亮,至尊至贵,睥睨天下的气势如刀锋般透体而出。
“暂且先分析一下各国目前的局势,再考虑该往哪个国家送人,送什么样的人。”朝歌说着就坐了下来,随手捡起块小石子就要在草坪上画出各国的势力范围。
“我饿了,传膳去!”千一气势一敛,说着就站起身来,一把拉起朝歌,往怀里一搂,朝着非人居跃了去,纵身间她低声说,“以后别乱画东西,宫里不安全。”
朝歌一愣,吼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千一被朝歌吼得一顿,差点一口真气没提上来,险些从半空中跌下去。
朝歌去传膳后,千一又一副懒散的模样靠在榻上,好象只要有一张榻给她靠,给她躺,她就一辈子都别无所求了一样。
而在西院(太子在非人居的住所),月梭闲和梦初惊两人正面对面地坐下来喝酒。
当时侍从们抛下一张大网,像捕鱼一样将梦初惊捕获上来。他在网里张牙舞爪活蹦乱跳,他扬言,要是让他知道了是谁用这么愚蠢且恶劣的方法将他捞了上来,他一定要他好看!
月梭闲帮助他从鱼网里脱身出来,随手拈掉他头发上一缕碧绿碧绿的水藻。他脸上带着温软的笑容,他说:“你最好去洗个澡。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喝酒。你知道的,我这里并没有酒,所以我只能去父皇那里偷。如果运气好我没有被逮住的话,大概你洗完澡,我们就有酒喝了。”末了,他又加了句:“酒窖并不远。”
梦初惊直愣愣地看了月梭闲三秒钟,这才点头,说:“好。”
在他的记忆中,就没有一次看见月梭闲喝酒,不只不喝酒,就连茶也不喝。每次去月梭闲的房间,执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茶,可是每次倒出的却是透明的液体。最初的几次他还以为是酒,喝得很是小心翼翼,可饮进嘴里的液体却没一点味道。后来他终于相信,月梭闲只喝白开水。他不明白月梭闲为什么那么喜欢喝白开水,而且喝的时候那神情倒像是在喝酒一样。
寡淡的味道,不是吗?有什么好回味的呢?
从此后他认定月梭闲没种,很不像个男人。是男人都该喜欢喝酒的,而且还应该是大口喝酒,千杯,不,应该是千碗不醉的。
——仅管他自己是一喝酒就醉。
他认为是自己还没长大,等再长大一点应该很能喝酒了吧?他这样想。但在其他的事情上他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比如父王给他零花钱比给哥哥们少的时候,比如父王不许他跟着哥哥们一起上战场的时候,比如母亲不许他喝酒的时候,比如……
总之他是个大人了,除了一喝酒就醉。
当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正擦着头发的时候,月梭闲便回来了。
那时太阳已经偏西,只剩一片余晖。月梭闲踏着一地破碎的夕阳,双手拢在袖子里,安安静静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停止了抹头发的动作,将湿漉漉的头发往身后一甩,长发齐腰。
月梭闲在他面前站定,将双手伸了出来,一只手上拎着一小坛酒,他笑得清清浅浅,温温柔柔,淡淡雅雅的。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月梭闲看起来非常非常的俊美,非常非常容易被他干掉。
于是他们和解了。
他把他迎进屋,然后他们面对着面坐下来喝酒。
开始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是闷头喝着寡酒,但喝了差不多半坛子之后,梦初惊突然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嚷嚷道:“司上怎么可以……司上那混蛋女人怎么可以……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侍从搂搂抱抱……的呢?……哇呜……成何体……统!”
“注意!是一个俊美得足以倾尽天下的侍从!”月梭闲补充道,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而且也没有像梦初惊那样说得断断续续,但是他那双水光盈盈到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他醉了。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搂……在一起……还搂得……那么的天经地义……要不……我们去把那个侍从……暗杀掉!……”
“乱讲,如果司上真的喜欢那个侍从,那我们应该祝福他们才是……”
“去你……的!厄……”梦初惊打了个酒嗝,跳到桌子上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凭什么啊!……凭……什么啊!……”他一张脸红得发黑,黑得发亮,在桌子上踩来踩去,看起来特傻逼。
“是爱。司上看他的眼神里有爱。是爱就该被祝福。”月梭闲举起酒坛傻笑着说,“来,我们喝酒。”
“爱?那是什么……东西?”梦初惊突然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一脸的茫然。
“哈哈,你醉了!”月梭闲拍着手大笑。
“胡……说!我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你醉了……没?”
“没醉。”
“哈……醉了的人……都说……呃……自己没醉……”
那一夜,梭闲太子和初惊王子醉得像两个王八蛋似的。当第二天醒来时,谁也不承认房间里那些恶心的呕吐物是自己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