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她怎么会拿扫把去砸他呢!
千一躺在榻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仅管她与他之间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说出口,她怕隔墙有耳,更怕惊世骇俗,但这实在不能成为她用扫把去砸他的理由。她和他曾经携手走过那么那么那么多年的岁月,虽然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不少,两人更是时常吵架,甚至还曾经拔刀相向。但拔刀也只是吓吓他,他也完全不担心她会真的砍他。可这次怎么就真能抓起扫把砸他呢?
怎么,能够呢?
没错,他不是她的侍从,他是她的夫,他是她的王夫。他是那个被她遗弃在一万年前的另一半。
在远古时代,不,或者在更远久的神话时代。那时的人类是一个有四只手,四只脚,两个头的怪物。
人类的两个头脸贴着脸,一个柔和,一个刚毅,走路的时候两只脚前进,两只脚后退,四只手也张牙舞爪的,看起来特别的别扭。后来神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人分成了两半。——这种行为在地球那种地方被称之为“自恋型人格障碍”。神总以为自己了不起,自己永远是对的,他们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因为失去了另一半,所以后来的每个人自一出生就开始寻找,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只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才会完整。如果找对了,他们彼此就会觉得幸福,觉得别无所求。如果找错了,那么在苦痛和失落过后,他们依然会重新振作接近下一个目标,直到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为止。
人类把完善自己后的喜悦称之为爱情,其实正是因为他们空虚,因为他们自身的残缺才不得不去寻找。所谓的爱情,无非就是庆祝完整的自己而已。而神之所以无情,是因为神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并不是说他们不懂得爱情,而是他们并不需要爱情。
爱情,那是人类的专属,它只属于残缺的人类。
那个时候的人类并不像现在的人类那样短命,他们没有病痛的困扰,他们大都可以活到上千岁才自然死亡,但是许多的人却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另一半而在漫长的岁月中郁郁而终了。他们都是因为无法完善自己而死的,他们都是伤心至死的。
但是人类的非正常死亡却引起了神的关注,他们似乎也想尝试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人神混居的时代开始了。刚开始时,人类对神这种美丽的生物都带着敬仰,他们很热情地接待了神。可慢慢的,神的目的渐渐显露出来,他们囚禁人类,他们强迫人类和自己**,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爱情。可爱情这东西哪是说给就能给的呢?
——如果爱令人害怕,令人恐惧,令人绝望,那便不是爱!
一场以爱为名的战争就此展开,愤怒的人类向神发动了攻击。这是一场持续了数万年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无数的神殒落,而人类更是完完全全的灭绝。
没有了人类的地方不再值得神停留,他们离开了,又在茫茫星空中去寻找另一个有人存在的地方。可是神不知道的是,这片大陆上还存活着最后一个人类,一个为了自己的另一半而坚守在此的人类。
那个人,就是朝歌。
早在人神之战刚开始的时候,千一的祖先们,那些圣之国度的女王们便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她们花了数代人的心血,以十代女王的生命为代价,制造出了一支明白玉兰花簪。这支花簪的作用,便是抽取全国男子的力量用以形成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将整个圣之国度牢牢地守护起来,不让外面的战火燃烧到国境以内。
由于男子大部分的力量被抽取,导致他们变得荏弱,从而无法再承担任何重体力劳动。于是女子们便接过本应属于男子的责任,开始从事各种压力大的工作。由此,女尊男卑便成了一种必然的现象。
但是人们并没有忘记,是男子奉献了自己的力量,从而守护住了大家的家园。于是一些规矩便传承了下来。比如,只要是男子降生,那么该家族的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不分尊卑贵贱,必须在他的周年礼上心怀诚意地向其跪拜行礼,表示对他的感谢。再比如,女子娶夫,女方家属必须恭敬地跪在家门口将轿子迎进门。而在婚礼上,新郎也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上,不拜天,不拜地,不拜祖宗,喝着新娘敬上的茶,接受新娘虔诚的三个响头。
呵呵,扯远了。
圣之国度的历史与传承一直持续到人神之战的最后,神发现了那个处在大陆边缘的国家。这个国家并没有遭受到战争的重创,人们安居乐业,而神始终无法进入那个国家。终于,愤怒的神集合起剩余的神族,打算一举摧毁这个国度。很显然,不管圣之国度的防护罩有多么的强悍,却是始终无法抵挡住所有神族的奋力一击的。
作为圣之国度的统治者,作为明白玉兰花簪的拥有者,千一这个末代女王,她做了自己唯一能为这个国家做的事。
她将明白玉兰花簪交到了他的王夫,圣之国度的君上朝歌手中,她对他说:“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地老天荒,你都要等我回来……”
当朝歌醒来,她与她的国都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大陆的边缘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只有那个古怪的,像是被狗啃过一口的缺口昭示着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叫做“圣之国度”的国家。
发现圣之国度消失了的神,愤怒地将整个世界夷为平地,所有文明均毁于一旦,没有给后人留下任何一丝可以瞻仰的痕迹。
朝歌谨记着千一的话,他等她回来。他一个人苦苦的守侯在那个破败的大陆,靠着明白玉兰花簪的滋养与保护在这个非人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等他的另一半回来。
当世界上出现再次人类时,那都是几千年后了。这时的人类成了短命的种族,人类不再苦苦的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反而对zhan有更多的伴侣情有独钟,强壮的男性总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女性而相互厮杀。这种新人类之间混乱的纠结,以及无止尽的强占与抛弃令朝歌感到惶恐,在他的时代,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仅管对这些新人类抱有恐惧的心理,但他依然坚持等着他的另一半回来,并打算为她的回归铺平道路。
他游走在部族之间,他那俊美的面容,和那些新人类们闻所未闻的言论都让大家异常崇拜。他将以前的见识与经验教给了大家,他帮助大家建设家园,他让大家都相信他无所不能。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话:“红发,红眸,女子,尊贵像。看透三千世界,预言万代江山,吾主,司上,天下共尊之。”他说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主人,是这个女人派他来到这个世界指引大家的。他让千一成为了新人类的信仰,他为千一发展了一批信众,而这些信众又发展了无数的信众,将他说的那句话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了下去。
直到她真的回归,当明白玉兰花簪感应到她的出世而颤抖不已时,他热泪盈眶,他面朝曾经的圣之国度虔诚跪拜。
他的另一半,他的爱人,他的千一,他的王,终于,终于回归了啊。
……
千一想着朝歌可能经历过的种种,突然就跳下榻,疯了一样冲出去,在庭院里嘶声狂喊:“朝歌!朝歌!朝歌……”
她怎么可以那样对他,老天,她怎么可以啊!
一万年的孤独,一万年的寂寞,一万年的守侯只为了她的一句话!
他是她的亲人,他是她的爱人,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是她残缺人生的另一半啊!
“谁看见朝歌了?谁告诉我朝歌去哪里了?!”她遇见一个仆侍就冲过去拽住她的手臂狂吼。所有人都被她吓坏了。她一直都是懒懒散散,对谁都不大上心的样子,不是吗?谁见过嚎得像头母狼样的司上?
一个侍从被她吓得语无伦次地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指了指水渠对面。她举目一看,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纵身朝对岸跃了过去。
“司上!”所有因为千一的折腾而跑出来看热闹的仆侍都被千一给吓坏了。
——从千一现在所处的廊下到水渠对面,足足三十丈的距离,千一却一跃就过去了。
“啊!……你干嘛?你干嘛?!”被扑倒在地的朝歌惨叫一声,死命的想要推开千一。可千一死死扑住他,不让他起来,她以为朝歌在生她的气,她说:“朝歌,对不起,是我错了。真的,你罚我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实在很难将她和她以往的形象挂钩啊。
“你发什么神经!”朝歌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叫道,“你起来啊!……我骨头快被你压断了……重死了!”
“哦。”后知后觉的千一这才侧过身翻到一边让朝歌顺了口气,见朝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不由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
“生气?”朝歌坐了起来,骂道,“对你生气有什么用?生你的气不就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神经了我!”
千一一愣。是啊,朝歌从来不把她看成是另一个个体,他一直都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一部分,或者把自己当成是她的一部分。在她面前他一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完全没有顾及。因为,在他的眼里,她和他之间没有距离,他们就是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
“朝歌……”千一轻轻揽过朝歌,明亮的红发将两人裹住,就像一个血色的大茧,“我……”千一想说点什么,可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还是抱抱你吧。”千一搂过朝歌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粉红的舌头轻轻舔着朝歌的脖子,完全无视对面有那么多仆侍伸长了脖子在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