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离开的第二天,朝歌就从不归国回来了。关于朝歌,他是一个男人。他曾经和伤春一起伺候千一,可是后来千一把这个男人赶了出去,就像赶走伤春一样,灌醉了丢出了宫。
如今伤春离开了,在秋又是门侍而非近侍,等于千一连个贴身使唤的人都没有了,千一便把朝歌召了回来。
朝歌原本不是宫中的宫侍,也不是千一娘家那边带来的人,是千一年幼时某次独自出宫从宫外带回的人。刚开始时大家都不同意朝歌随侍在千一身侧,毕竟千一身份非比寻常,万一有个好歹,那如何向世人交代。但千一的话便是天旨,在千一的强硬要求下,大家还是同意了让这个男人留在千一身边。而这个男人,非人居内的所有仆侍都给出了一个惊人一致的评价:糟糕!这个男人非常的糟糕!
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我们接着看。
“朝歌。”千一半眯着眼睛又侧躺在塌上消磨午后的时光。
“朝歌?”千一见没人应声,又把声音稍稍拔高了点。
等了片刻,见依然没人回话,千一顿时从榻上跳起,暴喝:“朝歌!!”
立刻,一阵像是被铁链栓住的狗的咆哮声在偏厅响起,然后一个男人像头野猪一样狂窜了出来。
看到这,大家脑子里一定浮现出一个身材魁梧异常,三大五粗的猛男形象。好,我们接着往下看。
出来的是一个清瘦,身材修长,但气愤得近乎面目狰狞的男人。至于他的长相,非人居的仆侍们给出了不少评价:
“他的脸勾引了我!”
“惊为天人,人神共愤!”
“郎艳独绝,无人能出其右!”
“令人有失血危机的男人!”
“俊到让我做断袖都不后悔!”
(以下省略三百条评价……)
千一的评价很简单,就两个字:“美人。”事实上除了朝歌,她从来没有说过谁是美人。
这个头发用一根雪青色丝带胡乱系在身后,衣衫松松垮垮地随意挂在身上,看起来有点邋遢,仅管面目狰狞但依然俊美的男人就是朝歌。
“干嘛?!”他气势汹汹地对着自己的主上大喊。
千一一愣,道:“我忘了,对了,我叫你做什么来着?”
“噢!让我死了吧!你就知道折腾我,你就知道折腾我!”他暴跳如雷,随即又气冲冲地冲回了偏厅。
“朝歌!朝歌!”他才刚往椅子上一坐,千一的声音又响起了。
他倏地从椅子上弹起,咆哮着向声源冲了去:“干嘛?!”
千一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碗:“我记得这是我昨晚上的夜宵,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它现在还在这里吗?”
朝歌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碗,那确实是千一昨天晚上喝完甜汤后剩下的碗,现在正有一只苍蝇围着那只碗飞来飞去。他脸上的狰狞表情迅速褪去,俯下身端起放碗的托盘,道:“哦,这个我可以拿下去。”
“那地上的呢?”千一指着地上的鸡骨头说,“这是今天中午吃过的鸡,现在它成了骨头掉在了地上难道你就看不见吗?”
“反正主上晚上还要吃夜宵,厨房那边说今晚的夜宵是炒田螺,到时候主上一样会把田螺壳掉到地上,明天早上再一起扫好了。”朝歌有点不耐烦的说。
“不行!现在,马上,立刻给我把房间打扫干净!”千一挥舞着手中的花簪,叫道,“而且,你看见了吗?你的主上我,一整天都没有洗脸梳头,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做侍从的觉悟吗?我真后悔让你回到我身边!”她实在是气得不行,降生到这个世界整整二十年了,就没见过谁能把她气成这个样子的。
“啊!你后悔了!天啊!我的主上,你居然后悔了?”朝歌突然就把手中的托盘狠狠朝地上一摔,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痛苦地说,“你居然说后悔。那我不是更应该后悔?我苦等你的降临,我像个太监一样忠贞地等了你整整一……”
千一慌忙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你给我闭嘴!再罗嗦我就再也不要你了!”她恶狠狠地威胁他,同时小心地查探了一下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千一的威胁起了作用,总之朝歌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掰开她的手指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朝歌的背影,千一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翻身滚到了榻上,继续闲散地消磨她的午后时光。
朝歌的确是没有任何做侍从的觉悟。虽然他也忠诚,但他老是向主上撒谎。
他时常去库房偷天子进贡给主上的美酒,只要主上没发现,他就绝对不会自己抖出来。偶尔被逮到,他也坚决不承认。
天子家的侍从宁愿饿死也不会动自己主子的食物,而他呢,每次将饭菜给主上端去的途中他铁定会偷吃。以至于端出一只整鸡或整鸭的时候,千一总会发现盘子里的鸡鸭少了只腿或者没了翅膀什么的。
他不讲究整洁,头发很少梳理,经常看见他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庭院里,如果主上看不过去,骂他了,他就随手抽出一根丝带把头发胡乱的系起来。但是他爱洗澡,似乎这样看起来他又不是那么的不爱干净。于是大家认定是他太懒。
主上的房间不到主上看不下去而愤怒地暴跳着骂他时,他是绝对不会去收拾的。主上的衣服不是非得要穿,他也绝对不会去擦拭掸灰什么的。主上吃剩下的食物只要不招惹到苍蝇,或者起霉,他也懒得拿下去倒掉。
难得他偶尔心血来潮想要讨好一下主上,而把房间彻底打扫的时候——那真是一场灾难!就听见花瓶砸碎的声音,陈列架倒塌的声音,顶灯坠地的声音,总之各种响声络绎不绝。直到愤怒的主上将他赶出来,或者他不爽地咒骂着自动走出来为止。
除此之外他还爱好蜚短流长。他在不归国的时候就时常对他的邻居说,说自己的主上是个欺行霸市的女恶棍,说自己的主上强行抢了许多美丽的少年关在家里取乐,而且自己的主上还是一个绝世痴情女,墙头终结者或者是个杀人如麻的女山寨首领。实际上绝对没有这样的事。他也并不是想要中伤,或者毁坏主上的名誉,只是因为无聊,缺少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编造些谣言,用以引起广大听众的兴趣而已。
但他仍不失为一个誓死效忠主上的好侍从。他为了主上完全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并不把为主上去死看做是一件多么神圣多么值得称赞的事,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非他不可的,或者为主上去死,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应该毫不犹豫地去做。
仅管大家都觉得他很糟糕,但是就凭誓死效忠这一点,大家都很宽容地无视了他的所有缺点。
千一又捏着花簪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腿,看着朝歌拖着大扫把像舞大刀一样在屋子里乱扫一通。
“朝歌啊……”千一懒散地支着头,一双微眯的凤眼透着淡淡的水光,她微笑着看着朝歌,就像一个喝得八分醉的酒客,正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
“恩?”朝歌仍低着头舞着扫把。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她肉粉色的唇微微开阖,虽然是“谢谢”,却目中无人,惟我独尊。
“恩。”他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舍我其谁地接受了千一的谢意。
“去你的!”千一突然从榻上跳了起来,赤裸的脚往朝歌细白的脸上飞去,“你倒是接受得坦荡荡啊!”
“我当然坦荡荡!”朝歌侧身躲过了千一的凌空一脚,把扫把往身前一挡,扬起一个妖气冲天的笑容,“难道我还要跪下,磕头,谢恩?”
“侍从不能嚣张到这个地步!”千一扬手拨开扫把,直接把朝歌扑倒在地,一口咬向他耳朵。
“啊!你咬我!”朝歌痛得鸡皮疙瘩一粒粒地往外冒,大叫道,“我可不是你的侍从!我是你的……”
“你丫闭嘴,再唧歪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千一恶狠狠地扒开他的上衣,咬了下去。
朝歌情急之下抓起扫把朝千一砸了下去,千一赶紧躲开,还是被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