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惊惶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个非人居。顿时不少人窜出自己的房间,叫道:“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还能有什么事,是初惊王子在叫,司上在他房间里呢!”有人这样答。“哦。”大家对视一眼,索然无味地相互吆喝着回屋了。只要有司上在,那么有惨叫是正常的。再说了,那初惊王子也是活该,谁叫他老是惹是生非的?
梦初惊又惊又怒,又羞又急地盯着千一干净纤长的手。他急得直发抖,但他不敢动,因为他的“把柄”正握在千一的手里。
他急得直喘气,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女人啊……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天啊!女人怎么能够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天啊……她还不放手……她到底想干什么啊……太丢人了啊!……我不想活了……而且……难道……难道她想要我侍寝?!……天啊!我会被女人**吗?!
千一突然就笑出声来,她把他当小孩呢,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对女人感兴趣了。
看见千一无端轻笑出声,梦初惊吓得一颤,顿时扯着脖子嘶声狂喊:“我不要侍寝!我不要侍寝!我还没打算娶妻呢!你敢动我的清白之身,我就……”
“你就怎么样?”千一哑然失笑,刚刚以为他已经长大了,现在看来又成小孩样了。瞧他那句“你敢动我的清白之身”,啧啧,那话说的倒是挺像她那个国度的烈夫的。
“我就……我就反强奸!”梦初惊一脸不畏强御,视死如归的样子。
“切!”非人居的下人听到惨叫后再没人出房间,均在心里鄙视着初惊王子。你牛,要你丫在这牛,现在你丫被收拾了吧?
梦初惊五官整个皱到了一起,双目暴睁,泪水直在眼里转悠,扯着嗓子狂吼:“我顺奸!我顺奸还不成么……”
千一轻轻一笑,收回了手,看了他一眼,居然就这样下了床,扬起一头红发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独留下在床上捂着下身翻滚的梦初惊哀嚎连连:“这他妈是什么女人啊……!”
走出房门,天空中看不到一粒星子,即便是那月儿都显得消瘦。
四下里很安静,但那安静又不是绝对的,偶尔有一两声蛙鸣,草丛里还有蛐蛐或者蝈蝈的叫声。
远处临水渠的廊下站了一个人,精白的上衣,霜色的下裳,玄青的束腰,一头顺滑的黑发垂在身后。
正是月梭闲。
千一走了过去,在月梭闲身边盘膝坐了下来:“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月梭闲淡雅一笑,“小王子太吵了。”
“恩,是吵了点。”千一点了点头,“能文能武,六艺皆通,情操高尚,待人和善,似乎没一样是在说他的。”
“王子只是有点孩子气罢了。”月梭闲也坐了下来,“其实,他也很好。”
“是么?”千一瞥了他一眼,搂过他的肩膀,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看来千一搂人已经成习惯了,见谁都圈。
月梭闲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就配合地倚在了她的肩上。他也被搂习惯了。虽然说一个男人靠在女人的怀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那个,但是他已经懒得去想了,有的时候总得要放弃一些才能得到一些。不是么?
“司上真的准备让王子侍寝?”
“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酸?”千一撩起月梭闲的发,用发稍在他敞开的前襟里打着圈。
敞开的衣襟里是一片小麦色的肌肤,养尊处优的生活把它养得光滑细腻,在水光的反射下映出一片明亮的荧蓝色光泽。
“司上……”月梭闲这一声唤得是欲言又止,但他的手却是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了千一往他衣襟里探的右手。
千一右手微微一动,震掉了他的手,却是没有再往他的前襟里探,只是摸着他前襟上的玄青花纹,道:“司上是姑娘家,如此去摸一个男人不成体统,是不是?”
月梭闲闭上了眼睛,没有回话,长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圈阴影,未束起的发让他的面颊多了三分柔美。
“明天,你准备一下,为你伤春姑姑饯行。”千一低下头极其自然地在他的发上留下一吻。
“姑姑要去哪里?”月梭闲微怔。
“能去哪里就去哪里。”
“司上要求的?”
“没错。”千一微笑,笑得有点不近人情。
“我会为她准备的。”月梭闲轻轻拿开千一的手,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正了正前襟。
“司上有一天……”他说,“也会把梭闲送走吗?”
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从容刚直,修长的身躯看起来很美。
千一本想说不会,因为你是男孩子,而男孩子就是拿来宠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了句:“也许。”
“是吗?”他垂下头,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空中那一钩淡淡的月。
突如其来的悲伤,是失望?或者是绝望?
他不知道。他很长一段都处在混乱中,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脱身出来,他不知道困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能顺从自己心底里的声音:永不违背。
——永不违背千一,永不违背千一的话。
在心里,他一直都是称呼她千一的。也许以前并不是这样称呼的,只是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心里这样偷偷称呼她的了。
千一,千一,千一……
他一遍又一遍地心里唤着这个名字,唤到悲伤,直到绝望。
他是如此的哀绝且隐忍。
“梭闲。”
“恩?”
他顿觉腰间一紧,一双温暖且有力的手已经搂住了他的腰。他侧过头去看她,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吻。轻轻的,柔柔的,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他吃惊,他愕然,他一瞬间涨红了脸。
他看向千一,可那个女子洒下一串清清朗朗的笑声,已扬长而去。他只来得急看见一个洒脱张扬的背影,以及那头飞扬跋扈的红发。
他低下头,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朝着她的背影,像是自语,又像是梦呓地般地低声轻唤:“千一……”
第二夜,长祭司摆宴,为伤春公主饯行。
谁也不知道伤春要去哪里,事实上就连伤春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的眼睛里盛满的是茫然和无措。
千一一杯又一杯地敬着她酒,她低着头一杯又一杯地接过酒。
她只是一个女子,虽然是个公主,但她觉得自己什么不会。她茫然无措,她不知道如果离了这座皇宫她该如何生存。她只觉得怕,怕外面的世界容不下自己,怕自己无法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存活。
她不是没听说过那些闯荡江湖的单身侠女的传说,可是那些女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那些不安分的女子,——是的,不安分的女子,男人们都这么形容。那些女子总是梦想着像男人一样做出点什么来,也许她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男人差,也许是真的想名扬四海,博得众人称羡的目光。可最后呢?最后那些如花般的女子不是早早的凋零了,便是不甘地嫁做了他人妇。
她觉得一无是处的自己(看来她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千一给予的评价),一定会遇到坏人,一定会饿死在这个世界上。她惊恐,她彷徨,她整个人就陷在那种恐惧和无助中不可自拔。她已经过惯了依赖他人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主上在她头上挡风遮雨。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突然推开面前的酒杯扑倒在千一脚下,“主上……”她话还没说完,千一又将又杯酒灌到了她的嘴里。
她咳嗽着咽下那口酒,那口酒咽下,仿佛是抛弃的味道。
千一轻轻一笑,红色的妖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说:“你得习惯一个人,因为从今后你就是一个人了。”
“主上啊……”她哭倒在王座下,她无法说出自己的惶恐,无法表述自己的害怕。
千一静静地蹲下身来,说:“是女人,就要学会独立。一个优秀的女人,要自尊,自强,自醒,自立。如果连最基本的独立都做不到,那我情愿现在就杀了你。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公主,是一个皇家的女子,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得变强,只有变强才能阻止被改变!”
在那个没个月亮的夜晚,长祭司千一将十七岁的月朝公主伤春灌醉,然后命人将醉得像条死狗的公主丢弃在了距皇都约两百里的落花二十三郡。
“那之后的许多年里,我都没有再见到我的姑姑。”当有人问起伤春公主的下落时,月梭闲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