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风如流水一般穿越所有的琼楼玉宇,呼啸声中夜色低沉。
转过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笔直的甬道通向远处依稀的殿宇。月华朦胧而至,映透稀疏树影,班驳细碎透至青石小路。远眺灯火阑珊处,明黄殿檐星星点点,转而又透着媚惑的金黄,幻象万千。
踏着月光的影子,有一点寂寥,渐渐沁入心间。
柔华的裙摆无声曳地,默默扩大着月下班驳碎影,莲步上阶,大殿轮廓渐显,阑珊灯火似在一刹那变得通明。
步上最后一级石阶,这才见到了整个大殿,夜色依稀,早已没了白日门庭若市的景象,空旷的前庭越发显得静谧,静谧得仿佛丝丝清冽缓缓淌过。
隔着朦胧的夜色,雕丝镶金的匾额迷离,染墨的字迹张狂舒展,“青霄阁”仿佛直要冲破了这匾额而上,迎风而展。
透着股桀骜而孤冷的魄力。
染袖走过前殿的廊下,几个小侍女看见,忙上前问安,流光闪动的眼里有着明白的好奇。
轻摆了摆手,染袖止住意欲通报的殿前侍卫,随口问道:“皇上在里面吗?”
“在,主子是要?”暗色的月光摇曳,侍卫眼神朝上一瞥,来人的面容在阴韵褪去后而显得清晰,顿时他心中猛然一抽,失神片刻。只是,皇上在青霄阁,向来是无人敢扰的,没有一个嫔妃可以例外。
“不用在这候着了,”染袖点了点头,向前走去,纤细如玉的指抚上门扉,正要开门之际却忽然侧首,“再有,你不该称本宫‘主子’。”
那是下人们对宫妃的尊称,而不是对她。
门扉轻启,隔内的烛光自缝隙流溢一地,那赤衫上的银绣泛起夺目的光彩,轻拂过门阶,随着细微的一声再度消失不见,徒留一阵萦鼻的清香。
“朕说的话听不懂吗?!马上给我出去!”仿佛是感应到了空气的流动,慕容羲景手中朱砂笔一罢,厉眸猛然一扫,幽深的眼里仿佛酝酿了风暴。
一滞的手轻轻掩上门扉,染袖丝毫未受他的怒气影响,回首柔柔地笑道:“皇上是指臣吗?”
只见那上坐之人身形一愣,随即紫墨色的眸子倏地明亮起来,一反方才深沉,俊逸的脸庞满是惊异与欣喜。
“姐姐?”忙把手中笔一放,慕容羲景离座下来,牵起染袖的手便领她坐下,仿佛轻叹,“你明知道我不敢。”
纤细的眉轻蹙,染袖温婉着笑:“弟弟说得好象我是母老虎似的,可真伤人。”
“姐姐!”没好气地瞅她一眼,慕容羲景转而又想起什么,连唤道,“笙歌,快上茶,就上次刚进贡的‘祁红’。”
若他没记错,姐姐是独爱这“祁红”的。
“不,先别忙,”唤回笙歌,染袖凝着她那有些淡漠的脸庞,轻柔地对慕容羲景笑道,“笙歌借我一晚可好?”
见慕容羲景颔首,笙歌垂首轻询:“公主是要奴婢?”
“没什么大事,就是丝箩张罗了一桌好菜正等着你,央我来当说客罢了,”纤柔的脸庞静静地望着她,笑意盈盈,“你们姐妹三年未见,也该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奴婢谢公主恩典,只是,倪侍妃娘娘那边......”笙歌迟疑着,不管怎样倪衿华都是个主子,不是她可以随便得罪的。
“你是我青霄阁的领事姑姑,”几乎是脱口而出,慕容羲景声音顿时降了八度,“不是她的侍女,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垂首一礼,笙歌退出阁去。
眼见衣角在视线里消失,慕容羲景回首坐下,这是自染袖回宫后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注视她,恬静从容,姐姐从来都是这么美地让人心静,而也是她的纤细柔弱总让他忘记,她是他的姐姐。
他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这是他自小便深植心中的。即便,姐姐也许并不如表面那么柔弱。
“姐姐,你的手,这里多了道纹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过那纤细白皙的手,慕容羲景低语般叹着,别样的摩挲感仿佛直嵌进了心里,有不舍。
事实不容辩驳,他的姐姐或多或少因他而受到了伤害。
而他,却只有无力。
微微一挣手,却拗不过他的力道,染袖目光随之停留片刻,那是虎口处的一道细小褶纹,因时间已久而泛起淡淡的褐色,不细看却是不明显的。染袖想起了数年前,他曾经也用过这样遗憾而不舍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曾经那个少年如今已成了至尊天子。
面对他含有愧疚的静默,染袖温柔地笑着:“塞北风沙大,这是自然的。”
轻轻抽出已被他握得温热的手,染袖抚过虎口,凝眸深处流淌着银色的清辉,轻柔的笑容如涟漪般淡淡泛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知道这背后的深意,他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深意。
“这次回来,还未进城便已闻弟弟封了一妃?”轻柔地将话锋一转,染袖笑着,见慕容羲景不置可否地哼哼一声,却也不甚在意,“可是方才说起的倪侍妃?”
紫墨的眸子一沉,脸上的热络凉了几分,慕容羲景应得有些不悦:“姐姐提她作什么?”
听着他颇有些赌气意味的话,染袖坦然一笑:“弟弟封妃的大事,姐姐怎可少了礼物。”
手轻抬,赤色的衣袖滑至臂间的淡色轻纱,露出藕荷色的玉肌,染袖手掌向前一摊,只见一雕功繁复的锦匣浮现眼帘,轻轻将匣子置于桌上,推至他眼前。
“姐姐太多礼了,”声音有些刚硬,慕容羲景的脸庞显出些许冷峻。
并不以为杵,染袖玉瓷般的面容依旧柔和,轻询:“弟弟不看看喜不喜欢吗?”
沉默了一会儿,慕容羲景刚硬的表情慢慢柔和,然后瞄了眼桌上的锦匣:“姐姐送的,我总是喜欢的。”
娴雅的笑容如柳絮翻飞扬起,泛起温柔却也无奈的色泽,染袖抚上精致的锦匣,白玉指尖轻一扣掰,启开了匣盖,摇曳的烛光倾洒而入,顷刻晃了人眼。
“这是......”启匣的瞬间,慕容羲景便被夺去了注意,只瞧匣内一镂金雄鹰展翅欲翔,雕功细致到鹰翼上的每一根羽翼,纹路若真,如果他记的没错,这就该是......
小心地从匣中将它取出,底座朝上,殷红的字迹骗不了人:“真的是‘苍玄印’!”刹时,诧异混合着惊喜席卷了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