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特地引的明山温泉的泉心之水,透澈清新,依染袖的习惯,沐浴水是从不沾染花草香料的,只以其天然纯澈浴之。
就连那氤氲的雾气也是不含一丝杂质,纯纯的白,却又带了几许透亮,这样的水浴下的肌肤却是柔滑光洁更甚那些香汤药浴,且越发的自然柔润。
水波有微微的荡漾,一只白玉般的秀足伸出了白雾迷离的水面,接是另一只,继而轻薄的白纱曳地,罩住了纤细有致的身姿,少许未干的水珠流连发梢,更添几许柔美的风韵。
霞绯色霓裳朝凤薄丝长裙,十二绘色,绮罗双滚边,腰间配嵌珠参缕佩。挽随云髻,如墨云丝柔美生姿,露出光洁纤细的脖颈,饰以掐丝嵌银鸾凤步摇,簪点丝珊瑚簪,缀白珠,垂白银镊,眼角点染晓霞钿,纤柔细致,眸光醉人。
旁的两侍女此时手执宫装礼鞋轻轻套入玉足,那是以和田玉为底,蜀丝双绣缎面为表,嵌月白色东珠的玉凤衔珠鞋,柔软莹润,天下再无第二双。
最后,流镜轻柔地为染袖披上浅妆月色银纱飞云披帛,翩跹摇曳,柔美万分却又不失典雅高贵。
一侧首,一转眸,镜中的人儿,五官透露出纤柔华美的风姿,而举手投足间,却又自有一番大气。
矛盾,却又统一地万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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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池榭,散樱园,雅和庭,是皇家三大礼宴场所,较之散樱园和雅和庭,烟波池榭多用于正式场合,譬如外宾来访或是年庆之类,而此次慕容羲景选择了此地,可见其重视程度。
此时正值暮色四合之际,晚霞投在粼粼的烟波池上,泛起金黄的光晕。这榭,便是绕池而建,今儿个四周的廊柱已被挂上了金色纱帐,每隔十步便有一宫人侍立,香影明丽。
在那飘逸的纱帐后,座位依阶而分,最高自然是帝王,而后低一阶的玉座尚还空置,再下则左右两分,左为朝上少数几个官员,而右则为后宫几个得宠妃嫔以及皇子皇女。只是时间尚还早,座上人稀稀落落,主子们似都还未来齐。
转眼已是傍晚,此时宫灯高挂,别有一番夜色独景,多了几分幻彩的气氛。轻笑浅颦,莺声燕语,女眷们妖娆妩媚,已来得差不多,为这尚还幽静的夜凭添几分丽色。
“这样的美丽,当真世间少有,”廊影下只见一人手执一扇把玩着,话声不响,听起来却异常地轻佻。
旁的人随其眼神看去,远远地正有一华服女子下撵而来,橘色罗地彩绣绫苏裙,镶片金缘,再以六枝上等缀珠琉璃簪挽发,眉间贴粉桃钿。华丽,端庄,一下子便盖过了整个水榭女眷的风华,周遭的人顷刻黯然失色。
似是轻笑般,立于旁的那人仿佛无意般提步进殿,流溢的光华洒在他的脸上,泛起俊秀的色泽,只见他语如轻风:“少有不代表没有,何况,并不是最美。”
未料得他如此,先前那人讪讪一笑,摸了摸鼻梁,收了目光只得跟着进去,然心倒似还有留恋:“就算是吧,嘿,不过说真的,那女子倒还真是美得,就像胭脂,少见,少见。”
淡瞥他一眼,男子只道:“纵是我朝风气开放,也容不得你如此,妄自评论后宫妃嫔,你倒是嫌命多放肆了?”
美如胭脂。胭脂是美,可终不是最美,虚假的成分太多。
“皇上驾到,”一声长喝,打断了两人不甚愉快的谈话,而水榭里原本喧腾的气氛也刹时安静下来,众人只待皇帝上座,言行间不自觉地也带了些许拘谨。
走上长阶,却见下首之位还空着,慕容羲景眼里不易察觉地一暗,坐罢与众人笑语宴宴,然心思却非全然在此。
随侍一旁的成渊瞧着眼前的男子,竟看见了那眼角眉梢难以掩藏的期待与焦急,不禁一怔,有着这般神情的主子,他是极少见的。不由自己也朝那门口张望了两下,只是暗色无边,根本瞧不见什么,再见慕容羲景的神色,忍不住问:“皇上,要不卑职着人去催催?”
闻言,只见慕容羲景眉头微皱,却并不言语,似是还在犹豫。正在此时,门外一长声至:“舒颐长公主到。”
声还未歇,众人只见上座的皇帝几乎是一跃而起,大步走到殿外,脸上有着少见的柔和笑容。
廊外,两名侍女走到云凤肩撵前,先是一礼,随即上前熟练地牵开流纱遮帘,静候一侧。
这时,只见流光异彩的纱幔中,一抹霞绯色的纤柔身影款款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轻移下撵,染袖轻提罗裙下摆,顿时缎面鞋上两颗圆润的东珠泛起晶莹的色泽,与那发间垂坠的白珠交相辉映。
抬首扬眸间,鸾凤步摇因着夜晚的微风轻轻摇曳,发出似有若无的玎玲声,轻柔却魅惑人心。
只一眼,染袖便瞧见了出殿来迎的慕容羲景,前移几步,含了纤柔优雅的笑,款款一礼:“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羲景一笑,即刻携起染袖的手,引她来到上位:“皇姐何需多礼。”
如此,众人才恍然,原来那个仅次于皇座之下的位子,是留给长公主的。
染袖似并未受宠若惊,只是淡淡一笑:“谢皇上。”
慕容羲景也没在意这略显生疏的口吻,振袖一声:“开宴!”这华灯初上的晚宴才算是真正开了场,方才停歇一时的笑语这便又全数回归,好不热闹。
而染袖却只是坐于一旁,带着淡淡的笑,淡淡地瞧着底下一切,仿佛这场晚宴的主角不是她,那般的静谧。
忽地,察觉到自进殿来便一直追随身侧的目光变得越发强烈,染袖眸光一转,无误地凝向那目光来源,只见一文官扮相的人摇着柄折扇,毫无避讳地直盯着自己,嘴里不时还喃喃着些什么。
“当真是最美。”
不响,却清晰地入了染袖的耳,一时,银溪般的眸里,多了几分疏离与漠然,又是这种轻佻的官家子弟吗?
仿佛毫不以为意,见染袖正瞧向他这里,男子咧嘴一笑,示好的意味明显。
淡淡地别开眼,染袖不再理会他,眼光只一转,却注意到那人身旁之人,思绪几番轮转,顿时开朗清明。
纤细的指,轻执起案上夜光酒盏,幻惑流彩的液体映出染袖纤弱柔美的笑,遥遥朝那人一举,继而缓缓饮入口中,微甜,微辣,还有那么一丝的涩。
故人,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