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瞥一眼略显灼热的天际,染袖拢了拢耳畔碎发,微笑:“如今这御花园儿里的千红争艳,尤以那牡丹堪为一枝独秀,可不知打哪儿生出了这么多些个杂草,实在是美中不足......侍妃娘娘,本宫说的可在理?”
倪衿华面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美目里浮现出一种未加掩饰的迷惑与忖度,象征性地撇了撇嘴角,仅是笑而不答。
将她的神色尽纳眼底,染袖柔柔地含笑而立,银溪般的眸里瞧不出端倪。
“丝箩,”轻柔地唤道,染袖的雕镂扇朝着亭边一摇,“明儿个就让人把这儿都给清了罢,端端地皇宫御花园里竟然养些杂草,传出去了岂不惹人笑话。”
丝箩领命,不由眼角扫了眼方才还跋扈异常的小侍女,谁听不出来,公主这是在以物指人,明明地影射呐。
“公主,这丫头可也是要逐出宫去?”面无惊澜,笙歌微礼询道,却吓得那小侍女顷刻花色顿失,连呼饶恕,只祈望倪衿华能救她,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沾了满头满脸,好不可怜。
只是,染袖淡扫一眼倪衿华,那春花妖娆面毫无惊色,竟是如此地无动于衷。
了然般地一笑,染袖抬起那小侍女下颚,纤柔的目光徘徊打量,犹可见她那眼眶里盈盈的泪痕,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染袖复又敛眸:“不知者尚且无罪,念她初犯,给点教训便罢了吧。”
“谢公主!谢公主!”小侍女连磕头道,乱了发鬓,乱了木簪,惹人怜惜。
染袖一个手势示意来人带她下去,银眸流转,带着柔美纤细的笑:“笙歌,昨儿个皇上还跟本宫念着没了你伺候不习惯,怎么说你这青霄阁领事姑姑的身份还在,长久待在采蘩宫也不合礼法,明儿个便回去罢。”
说罢,瞥一眼一旁的倪衿华,染袖敏锐地捕捉到她那眼里一瞬而过的怨气以及倏忽暗灰的面色,想当然尔,方才这一切作为无疑是给了她这第一宠妃狠狠的一耳刮子,面子上难看是意料之中。
只是,这倪衿华倒还忍住了未发作,似乎她还有自己未发现的一面,不过,细来想想,依弟弟那挑剔的性子,多年来这第一个坐上妃位的女子又如何能简单。
“吩咐下去,寻几个伶俐点的丫头让娘娘选着,本宫不想再看到今天的事出现,”染袖轻摇起手中的翡翠雕镂扇,语如轻絮,银眸迎着日头微眯了眯,透着难言的慵雅,随即略有深意地凝了凝倪衿华,笑如春风,“本宫期待着与娘娘的再遇。”
赤色滚银的裙边打出云霓般的光晕,逶迤过光洁的地面渐行渐远,那步伐略有些轻快,却不见那垂下的羊脂流纹玉有丝毫的摇摆,看得倪衿华心里怔愣,她曾听这宫里的老人儿提起过,这般的身姿步伐,纵是宫训极好的嫔妃或是家教极严的世家千金也未得如此,单由此看来,舒颐长公主受尽先帝宠爱,受教于天下名师,并非空穴来风。
而直到很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一天的初遇,倪衿华仍是记忆尤新。
纵是一个并不十分让人愉悦的初遇,然那赤色灼灼的身影,清溪般轻柔的嗓音,玉瓷般纤细柔美的五官,已交杂着清冷与优雅,在她心里留下了强烈的色度。
那个被称为天朝传奇的女子,原是如此。
回到倾城居时日头正烈,流镜正坐在廊前绣着一只藏蓝色的锦囊,唇边自有满足的微笑,浅浅的,却万分动人。
“你这丫头,公主一不在倒偷起懒来了,”语似呵斥,然到底含了几分戏谑,丝箩打趣般地瞧着着实被吓了一跳的流镜。
这么一惊,尖锐的针头险些刺到指里,流镜反应过来后连忙藏起了锦囊,眼光闪烁几番,心虚地有些忐忑:“公主回来了。”
浅浅一笑,染袖倒也没有深究,只当作什么也没瞧见:“这么热的天,多置些冰块,也好降降暑气。本宫倒也不缺人伺候,以后午时都歇着去罢。”
流镜这丫头,怕是有了意中人了,还躲躲闪闪的,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谢过恩,流镜把屋里已融的冰换过,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忘了那么一件要事,可这时候,公主怕是在午休罢。
“公主,”奉上烟气缭绕的祁红,流镜也不知软塌上的人儿是假寐还是已睡着,不由音调降了几分。
然许久倒没回应,流镜暗暗一叹,这时候也不好唤醒公主,便准备出去候着,另寻时候了。
“什么事?”柔软而慵雅的嗓音,听着仿佛让人醉了,方才微阖的眼已缓缓睁开,银溪般的眸子里淌过几丝迷离,竟醒未醒,透着万分的柔态。
“公主,早时皇上身边的成渊护卫来了,”流镜笑答道,眼角满是恭敬。
“哦?”纤细优雅的指轻挑起身上的薄丝流锦,染袖缓缓下得塌来,光洁的玉足轻踩在沁凉裘毯上,拖曳出慵雅的尾音,“可是有什么吩咐?”
成渊,虽是御前一品护卫,可却也是皇帝身边第一近侍,长久以来,集这两项要职于一身的,他是第一人。
“皇上今晚在烟波池榭为公主举行庆功宴,这不正是着成护卫来通知的,”流镜见染袖在矮桌前落座,连忙递上刚沏的祁红。
轻啜一口,染袖满意地弯了弯唇,随即眼波一转,长发流泻肩头,掩去了半面,只有轻柔的嗓音在静静回荡:“庆功?本宫可不记得做了什么值得庆功的事哪。流镜,你记得吗?”
张了张口,流镜一时有些难言,捉摸不透染袖的意思,只得笑笑:“公主带回了‘苍玄印’,皇上自是欢喜的,毕竟,那可是皇上一直想收的翱苍国啊。”
闻言,染袖只是笑笑,静静品着稍显炙烫的祁红,一派纤柔。
见此,流镜只觉语塞,跟在公主身边的年数不短,可像今儿个这般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眼前这个看似纤弱柔美的女子对她来说,依旧像个迷。
“虽说是庆功宴,可还是洗尘的成分多些,成护卫也说了,前些日子皇上忙,也未来得及为公主接风,这不,借这机会一并办了,”流镜收起染袖用罢的茶盏,暗自也奇怪,虽说公主爱极这祁红,然每次却只饮这头一泡,没有例外。
悄悄瞥一眼染袖,瞧见她神色并无异,流镜这才拍拍手,随即一个个侍女鱼贯而入,各持一个托盘,而那盘中物更是映得这屋子亮堂许多。
“公主,暮时便该去了,您看看这衣物饰品可有何不妥,”流镜退至一旁,虽说都是皇上新赐的物什,可公主的脾性谁说的准,到底连皇上也是礼让三分的。
可染袖却只轻扫一眼,并不十分在意,拢了拢裙衫,淡道:“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