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暖阳融融,却未有灼热之感,明丽清朗的花园里,宁和亮透的池畔,宫妃三两成群,花枝招展,靓丽多资。
九曲回廊蜿蜒,园子的尽头深处,人烟渐渐稀少,柔风习习静谧闲适。
“这里是全部吗?”轻柔女声自唇瓣漫溢而出,纤细柔软。
“皇上登基以来,这就是全部了,”斟上馥郁的香茶,丝箩应道。
放下手中的册子,染袖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蒸腾的雾气瞬间朦胧眼帘,微微一叹,目光重新回到小册子上,面有复杂之色。
“公主觉得有不妥?”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丝箩探询道。
摇了摇首,染袖牵出一抹淡笑:“这三年来,皇上传召的宫妃约莫百余人,可现在有位份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若严格地算来,去掉贵人美人,御妻以上的仅不过三人。看来,未来真是有得忙了。”
“公主的意思是......都赐以位份?”瞥一眼那册子里密密麻麻的记录,丝箩暗自蹙眉,况且一下封这么多也有不妥。
“那倒也不必,”放下茶盏,染袖浅笑着将册子递给丝箩,“里头朱砂笔圈着的那几个,你着空去看看,差不多便给晋了位份罢,记着别过了就行。”
“是,”小心接过册子,丝箩心里一阵唏嘘,“可到底都是宫里的老人儿,公主叫奴婢这么个侍女去,不怕她们生事?”
轻笑一声,拢过耳际的发,染袖仿佛并不以为意:“你也会说,都是老人儿了,这宫里女子的青春能有几年,况且过个几日新人儿可都进宫了,依皇上对她们的冷淡情形,届时她们还有何希望?”
垂眸含笑,染袖凝一眼丝箩,柔柔地笑开:“如今本宫给她们这个机会,若为了一时意气而硬生生地拒之门外,这种人注定在后宫没有立足之地。”
丝箩默默退在一旁,静静瞧着兀自微笑品茗的染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明明是如此纤弱柔美,却又莫名得让人打心里信服,有时候那一瞬的魄力直让她以为尤甚男子,怨不得先帝以至当今皇上都另眼以待。
荷蒲熏风,亭子周围挂着的鲛珠纱幔微微摇曳,松散地拢在汉白玉雕镂的柱子上,光华影香。
忽地,只见一边的纱幔经风一吹,顺势滑出了银钩,拂过染袖发间,生生勾在了那衔珠翔凤点银步摇上。似也是感觉到了什么,染袖缓缓侧首,力道不大,却是勾落了这步摇,倾时一头乌发倾泻而下,柔如丝缎,淌了满肩,直至过了石凳。
轻轻一叹,染袖拾起那落地的步摇,也怪她今天图了个方便,仅用这一个簪发,松散自是正常。
“公主,奴婢这就回去拿梳子来,”见是如此,丝箩忙要赶着回去,这宫里女子仪容不整可是要治罪的。
“不急,”唤住她,染袖以指代梳,拂过柔顺的发,抬眸笑言,“待会儿便回去了,不急在一时。”
况且,她也习惯了这自然的模样。
丝箩还想再说些什么,见状却也只得默默退至一旁。
远边天际的灿烂日光因着朦胧的纱幔而显得柔和,时间就仿佛那么静止了,不知分秒。
“那是谁呀,让开,我们娘娘要休息!”突兀地,不知是谁,远远地似在亭下便开始叫唤起来。
“公主,有人来了,”瞥一眼延亭而下的幽深小径,丝箩只见好几十个侍女拥着一位华服女子而上,瞧不清容貌,却也定是这宫里有身份的人。
轻笑一声,染袖似乎并没有回头的意思,眼波轻转,仿若叹息:“没想到,弟弟的宫妃竟是如此的跋扈。”
想想,这该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宫妃,只可惜,给她的印象却是极差。
“娘娘,她竟......”方才那声音正要出口,似乎是被谁给拦了下来。
听闻,染袖仅是淡淡地笑,不过须臾,一阵牡丹香气弥漫,地上班驳的日影被掩去了大半,人群已至。
“你是......”莺啼般的清丽嗓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带了些探询的意味。
“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见了我们娘娘还不行礼?!”一旁的侍女还不待那华服女子把话说完,接着便是一阵斥骂。
丝箩听闻纤眉不禁蹙起,好个泼辣的丫头,正要出言说些什么,却见公主的翡翠雕镂扇一摇,示意她勿妄动,这才收了话头,退至一旁。
此时虽有微风习习,气氛却颇显凝滞。
“侍妃娘娘,”轻柔地唤道,染袖轻摇扇面,清溪般的眸子摇曳流转,“这么燥的天,可别热着了,不妨也来坐坐。”
这一说,即便是丝箩也暗自一惊,她甚至不知道公主是何时知道倪侍妃这号人的,更何况现在还是仅凭声音。
一旁的倪衿华也是一怔,不禁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人,虽然仅有一个背影,却绝对是个倾城的绝色美人,一举手一投足,藏不住的雅致风华。宫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
“娘娘!”侍女忍不住急呼,想她主子可是后宫千万人之上,如何能被人这般失了礼数。
倏忽,雕镂扇一收,染袖眼里瞬间一沉,声音却一如常时柔和清润:“主子说话倒得听得奴才意思,这宫里是要大乱了吗?”
乌黑的发掩去了玉瓷般的侧脸,仅露出姣好精致的轮廓,染袖微微而笑:“丝箩,依宫规该当如何?”
“轻者掌嘴五十,重者仗责三十以上,逐出宫去,”颔首应道,丝箩面无他色。
“凭,凭什么?!你没权力这么做!”一听侍女显然慌了心神,嘴上却是仍不服输,眼神望向倪衿华,颇有求救的意味。
凭什么?染袖淡淡而笑,随即缓缓起身,如瀑的长发直过了腰际,泛起柔和而迷离的光芒,赤色衣裙上的盘丝雪凤仿佛灼灼欲翔,衬得玉瓷般纤弱柔美的脸庞异常璀璨。
正欲转身,只听得小径下一阵细碎脚步声而至,到了跟前显然是一滞,约莫那么几秒后,来人屈膝一礼,声如清溪:“奴婢参见长公主,公主吉祥。”
一瞬间,气氛仿佛起了微妙的变化。
“凭什么?”染袖转过身来,见是笙歌便虚手一扶示意她起来,随即笑着睇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侍女,语如轻风,“就凭本宫是先帝亲封的舒颐长公主,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侍女。依你之意,本宫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