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寒放了高福的两个跟班,让她们带去一张请帖,请高强明儿正午来赴宴。并于第二日临近正午之时,在本地最大的酒楼雅间之中摆了一席。
按徐芷云的想法,夏思寒一向嫉恶如仇,对高强这等贪官,肯定会请出圣旨,然后再来个狗头铡侍候着,杀一个少一个,所以夏思寒他的举动虽有点出人意料,但徐芷云还能理解,先礼后兵,不是么?
所以徐芷云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腰间还特别挂上了一把大刀。她让夏阿廿一手扶腰刀守在雅间门内,特别嘱咐了不准除了高强以外的闲杂人等入内,便是小二要上菜,也得靠夏阿一在屋内接手。这一番安排直把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惊得不轻,有心探问夏思寒请的是哪方贵人,但看到门口夏阿廿一那幅杀气腾腾的架势,又吓得缩了回去。而夏思寒任着徐芷云在那儿瞎折腾。
到了约定的时辰,徐芷云从楼上的窗户探头望去,远处来了顶由一群侍卫和衙差拥着的四人轿,轿子住了后,河道总督高强从里面下来,马上那群衙差把酒楼包围了起来。而高强在侍卫的簇拥下进了客栈。
真是说曹操曹操道,徐芷云立即走到夏思寒身后立着。刚刚站好,房门边传来轻叩之声。夏阿一拉开门,高强便带着四个侍卫站在门外,高强带着一个侍卫进来,然后房间只剩下四人,徐芷云也在其中。
高强这次来见了夏思寒,没有了往日的淡定,眉宇之间倒有些愁绪,在一阵礼貌的问候后,高强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夏思寒先打破闷局说:“高总督在想什么?”
高强抬头盯了夏思寒一眼,然后气鼓鼓地说:“老妇昨夜接到圣上密报,本官会一切听从钦差大人的差遣。”
“高大人,你主修的河道工程,到现在恰恰两年了,你还没完工。”
高强脸色变了变有些难看,在旁边的徐芷云也是大吃一惊,今天高强这么示弱,原来是秘密接了司徒晟睿的指示,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徐芷云有些郁闷了。
只见夏思寒从怀里摸出几封信模样的东西,说:“你看,这些都是朝中众大臣参劾你的奏章,皇上命我带来,交给你仔细阅读,在有些奏折里,皇上还在上面还做了彻批,督责的意思是有的,但并没有降罪的意思,所以高大人你不要担心,拿去看吧。”
高强连忙放下举起的酒杯,恭敬地用手接过。她也知道,此时此地,不便仔细阅读,便随手翻了几页。
这些参劾的奏章,都是弹劾她的奏折,里面写的也不过是些老掉牙的话,什么花钱太多,功效太慢,不该先这样,应该先那样,还有部议请旨,要给徐端降级撤职,甚至锁拿进京审问等等。
突然高强眼睛一亮,只见在一封奏章上,写有当今圣上的一段话:“撤掉高强河东总河之职十分容易,然有谁可替代,河务艰难,在朝的几十位大臣,谁能承担?可高强敢于承担,其余臣工,哪位不是进出河督一职不下数次,可事到头上,依然相互推诿。河上推给地方,地方推到河上。在朕看来,谁也没有高强踏实,尽管此人进言不多,但她有一片为朕分忧之心。若论罪处分,日后谁敢再来肩负此任?”
看到这里,高强两眼润湿,双手捧着写着皇帝批语的奏折,内心翻滚着阵阵热潮,情绪几乎不能自控,嘴唇竟哆嗦起来,徐芷云都快怀疑高强会不会因为情绪太激动,嘴会抽成歪嘴。
夏思寒慢声道:“高大人,且来喝一杯,这酒菜都快凉了。”
高强愁绪尽散,对夏思寒也显得热情起来,端起酒来敬夏思寒,然后大口地喝尽了自己杯中的酒,末了还将空杯子拿在手中一个翻腕,杯底朝下在夏思寒的眼前一晃,那意思是,我已喝干了,那样了显得特别的豪气。
“给我斟上。”高强顺手将空杯推向席间,然后又埋头看下去。
紧接着的奏折也还是弹劾她的,在高强看来这些写奏折之人不愧是翰林出身,奏章写得花团锦簇、文辞华美、滴水不漏。不过都是些空想,只是横生指责,胡乱蛮缠罢了。看来,驳倒这些人倒不是很难,于是便把手中奏折放下,抬头对夏思寒说:“夏大人,这些弹劾奏章?”
夏思寒说:“圣上有谕,尽阅无妨!”
“这些本官都已阅览过了,可是,如今河两岸的决口尚未堵决,已近两年了。如果再有人密告我有意拖延,耗费工期,以图钱粮,那本官的罪可就大了。”高强嘴里说着告罪的话,脸上却流露出喜悦,不管怎么样,皇上还是信任她的。
夏思寒望着满脸红光的高强道:“哦,河道工程一事,在我来时,皇上已经和我说了,要我仔细察看,经过查核,高大人到是为官清正,两袖清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从中谋利,而河道工程造成如今的局面有两大原因,一个是石料不够,另一个就是监工不严。按理说,这些你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高强端起酒杯,又要一气抿下,两眼噙泪道:“叹,一言难尽啊!”
夏思寒一改笑意,板着脸正色地说:“来时,皇上说有一封奏章也牵扯到你,特地让我来问你一声。”
“什么事?”夏思寒严肃的表情,让高强放下酒杯,很认真地听着,她知道要是这一关过不了,她会失去圣眷。
“听说,你们修河时,整出了不少泥沙淤积的良田,而这些田在上次河岸还没塌倒之前都是有主的吧,可是你们并没有发还给他们,甚至还有部分良田被你们卖掉了,买主便是此地的豪门望族或一班致仕还乡、解甲归田的官员。有没有这回事?”
高强紧皱一下眉头,点头确认此事,“有这么回事,可是,贤侄啊,你是知道的,没钱不好办事啊,从朝中拔下来的专款,到了我这里已经是所剩无已了,而能给河工的工钱自然也是少得可怜,不以此方法筹得钱款来激励民工的积极性,那工期何日才可完成?”
然后,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角,叹气道:“官夺民田,可不是一件小事啊,我也就只怕这点,圣上本来就对河工大小官员年年花钱成千上万,而水患不断的现象深恶痛绝,如果河工官员再有违法之事,圣上肯定是要动怒的,但是此事真有实情,在本官卖那些良田时,那些良田皆是无主之田,或是已经拿不出地契来,告状的也不过是一帮刁民罢了。”
高强脸上一片狰狞,“修河时候,这些刁民不知何方,等整出地里,又要归还于他们,哪有这等好事,再说,原本他们的田亩本来就只有很少的一点,一经开挖自然大了许多倍,都要回去那止不是瞎了眼了。他们受了灾,可受灾的何止他们几家?那些受灾未走的老百姓还等着朝庭放粮救命,白花花的大米也是要用银子才能买到的,然而向那些富户乡绅筹资措银,也是推三阻四,不为已,谁又肯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叹,如今之事,本官真是不得而为之。”
在一旁徐芷云一听,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那些贪官和富户乡绅哪家不是妻妾成群,个个长得脑荡肥肠,如铁公鸡般一毛不拔,视百姓如蝼蚁,“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千古名句正是此情此景的写照。
本来在这种场合,是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冷哼一声:“官官相护!”
高强脸色一变,“你是何人,竟敢和本官如此说话?”
夏思寒见状,不由得把脸一沉,说:“放肆,还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