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化成人形,张驰也只好硬着头皮恢复原身,两人站在几十米高空的树枝上拜见昂特,张驰不仅毕恭毕敬,而且紧张的发抖,梦蝶可谓是煞费苦心。
“昂特爷爷。”梦蝶代张驰道歉:“对不起,都怪我没跟他讲清楚。”
其实昂特是个很随和的老兵蚁,梦蝶在它面前从未像今天这么紧张过,除了浩克这只谁敢招惹老爷子就跟谁翻脸不认人的白雕外,更重要的是想起昂特曾劝她的话,害怕老爷子误会,顺手把张驰给做掉。
“哈哈,我有那么凶吗,小伙子都在发抖呢,老头子可给人留了个坏印象,其实要说对不起的该是浩儿,”昂特苍劲的笑声中透着无比的欣慰与自豪,又拍了拍座下白雕,轻责道:“浩儿,你这脾气有时候还是太躁了点儿。”
白雕“咕”低叫了声,像是说知道,又像是小孩子被父母误责时委屈的嘟哝,与先前判若两人。一只凶猛白雕被坐在自己喙上的蚂蚁,责备的一肚子委屈,这情形既滑稽又温馨,是浓浓的亲情,也让张驰对这只个头不过自己大拇指的蚂蚁肃然起敬:“老爷子,浩克也是一片孝心,不该责备他,是我有错在先。”
白雕旁若无人的冷傲眼神中闪过一丝被人理解的感激。
“小伙子,你做的烤肉很好吃哦。”昂特赞道。
张驰紧忙一番谦虚。
昂特又有所思的转向梦蝶道:“蝶丫头,你终于带小伙子来见我啦?”
梦蝶见老爷子跟张驰聊的挺融洽,本来放松的心情听到这话,激棱棱的打个寒噤,知识老爷子误会,以为她下不了手杀张驰,来请他代劳,急道:“不、不是。”
表情夸张的让张驰想笑,不就是见个家长吗,弄得比自己还紧张。
“不是?”昂特脸上也是一轻,哈哈笑道:“难道专程来送烤肉给老头子?”
“把这事忘了,空着手来见老人家,真是失礼。”张驰歉意的道。
“哪有烤肉啊,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梦蝶语调一转,加重语气道:“是出大事啦!”
“哈哈,还有什么事能比吃饱肚子要紧啊。”昂特“呵呵”笑着吩咐白雕,道:“浩儿,你去弄点吃的来。”
昂特的豁达让两人都笑了起来,表情也轻松了许多,白雕应了声,把昂特放在与两齐眉高的枝藤上,展翼跃下树杆,滑翔而去,姿态优雅悠然的如同一片浮云,把张驰羡慕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相比之下,螳螂的飞翔简直称得是惨不忍睹。
“老爷子,您老是怎么收浩克为义子的?”张驰忍不住问起题外话。
“说来话长,”虽然蚂蚁没有人类那样细微的表情变化,但老爷子眼睛里的眼神却丰富的不比人逊色,昂特望了眼禁不住笑的梦蝶,也有点不好意思,一对夸张的似乎随时能把脑袋压垮的大牙开合着笑道:“人老了就爱唠叨,话总是翻来复去的讲,你瞧瞧,蝶丫头又在笑我啦。”
“爷爷,您就讲吧,蝶儿爱听着呢。”梦蝶笑道。
“老头子我今天都快五十啦,”老爷子不无骄傲的笑道:“不敢信吧,连我自己都不敢信,在咱们蚁族里,能活到这岁数的,只有蚁后,而且还是少数。”
“真不敢信,我们人类上了五十都算是上了年纪的,瞧您老这身板结实的,起码还能再活个几十年。”张驰这话三分马屁却有七分是实话,昂特的身板却是硬朗的像是铁匠用锤头砸出来的。
“哈哈,”老爷子一阵爽朗大笑,道:“可不,虽不比了前几年,但比年轻的时候那可硬实的多。是啊,眨眼都十几年啦,那会儿蝶丫头也就你拳头那么大。”
老爷子一声感叹,把张驰带到十五、六年前。
昂特是蚁群里的一只兵蚁,因为兵蚁天生长着一对大颚牙,以至于连吃东西都要工蚁喂才行,除了打仗外别无用处,但三十多岁的老兵蚁连路都走不稳,哪还上得了战场啊,在蚁群里是人见人厌的老不死,作为一名战斗蚁,个个都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种气,所以通常都到不了这个岁数,因为气都气死了。
偏偏昂特打小就胆小怯懦,年轻时做战士时就常受气,打仗也轮不到它上场,气受的多了,这心胸也就广了,虽然上了年纪仍抱着好死不如懒活着混日子,按它话说,那是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昂特所在的蚁巢后来撞到了陆地,一下子裂成了几大块。
“等等,老爷子,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蚁巢撞到了陆地裂成了几块,是个什么意思?”张弛忍不住打断老爷子问道。没等老爷子答,梦蝶就抢话道:“爷爷所在的那个蚁族的巢穴是漂在海上的,大的很,你知道有多大吗,昂特爷爷说比咱们龙息岛还要大,巢穴上面也像咱们这儿一样,长着郁郁葱葱的大树,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
梦蝶“呵呵”笑道:“你听昂特爷爷吹起牛来是不是也够狠。”
老爷子也不与她争,只是笑笑道:“那些树啊、野兽啊,那可不全是自己长的,是咱们种的、养的,当然也有一部分种子是风吹来、海水流过来的,也有鸟儿见咱林子大就飞来安家落户的。”
张驰“哈哈”笑道:“老爷子,您这想像力都可以去写小说啦。”
昂特却不在乎,只继续自己的故事,道:“屋露偏逢连阴雨,撞裂分离的蚁巢又遇上了暴风雨,咱们那块特别的小,所有蚁都抱在一起像个球,就在海上飘啊、吹啊,一会儿被海浪打到水里去,一会儿又被大风卷到了天上头,咱们这些老兵蚁自然都被安排到蚁球最外缘,老头子抓着的那小子是个新兵蛋子,年轻气盛瞧起咱,这小子呢还特损,趁蚁球被吹的天上的时候踹了咱一脚,那脚真狠,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这一下子没抓牢,被风给刮跑了,晕头转向的被风吹啊吹,好像过了很久,才抓到一片干草叶。”
老爷子也因此捡了半条命,等它弄明白境况,却是在一个鸟巢里,十来个鸽子大小的蛋,也不知道是什么鸟的,但看这鸟蛋个头也知道,自己给人家当点心不大不小正合口,心想这下玩了,自己年老体弱,又落到鸟嘴里,那不是死定了。后来又一想,反正这命是捡来的,再说一只兵蚁离了群连食都不能吃,饿都饿死了,早晚的事,这把年纪死了也不亏,想通了也就安心,忙碌了一辈子,这会儿索性哪儿也不去了,就躺在鸟巢里舒服的睡大觉等着鸟回巢。
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鸟儿回来,可能是在外遇难挂掉了,老爷子饿的不行,灵机一动,它想了办法,那对大牙敲烂鸟蛋,然后喝里面的蛋清蛋黄,竟然能填饱肚子,于是它每隔两三天就敲破一颗蛋,吃饱喝足闲的发慌的时候就把鸟蛋推来滚去的消磨时光,期间还有条蛇摸到这窝蛋,老爷子反正也不怕死,就跟蛇斗,愣是把那条蛇给赶跑了。
“哈哈,那些日子是老头子前半辈子过的最舒心、轻省的一段时光。”老爷子回忆道:“可是呢,随着日子推移,幼鸟儿逐渐孵化,蛋里的油水都变成幼鸟了,少的可怜。等吃完这窝蛋想再找其它的可就难喽,但也不多理会,还是那句话,多活一天算一天,反正都是赚的。这天一连敲破两个都没能填饱肚子,当它正准备把最后一枚蛋也敲开的时候,‘咔啪’一声,它自己裂了,还露出个鸟嘴,这是幼鸟出壳了,心想这鸟儿出来也要死,本来想咬死免得它受罪,可是就在这时候,这鸟叫了一声。”
说到这儿,梦蝶和老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张驰不解的问:“小鸟儿出壳叫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梦蝶忍俊不禁的道:“你猜它怎么叫的?”
没等张驰猜,老爷子已经笑着直不起腰的抢着揭了迷底,道:“它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咱,‘娘’,哈哈,它叫了老头子一声‘娘’。”
张驰被逗的哈哈大笑,脚下一滑,差点掉下树去,惊了一下,忙抓紧树藤,老爷子笑的唾沫横飞,如果复眼也有泪的话,肯定会被它笑出眼泪来的。
“现在回忆起来觉着很有意思,但当时老头子可没笑,老头子是个兵蚁,命中注定不会有孩子,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能听到有个娃叫自己‘娘’,看着它那对乌溜溜的眼睛,这让老头子怎么吓得了口啊,老头子在族里的时候没上过战场,却要在这儿异域他乡杀一只叫咱娘的娃儿,下不了口啊。”老爷子话语哽咽着道。
“那后来呢?”张驰虽然明知答案却还忍不住追问。
“老头子最后心一横,养!”老爷子十几年后回忆当时下决心的情形仍是激动不已。
“谁知道这一养不要紧,可把爷爷给累苦了,原来是只白雕的后代,雕妈妈把蛋下到别的鸟窝里就完事大吉再也不管了,这只刚出壳时比老爷子大不了多少的鸟儿,个头疯长就跟阳光下的藤一样,食量更是大的惊人,在那段日子里,爷爷一连几个星期都没睡过觉,不光找鸟吃的,还要给自己找吃的。”说话的却是梦蝶。
“您老不是没办法吃东西吗?”张驰问。
“是啊,鸟蛋是不敢去偷的,因为太危险,以前可以不怕死,但现在不行,咱还有个娃等着带食回去呢。”老爷子感慨万千道:“老头子就发现,这蚁啊,要是当上父亲,不光胆量大、力气大,连脑子也活络了,咱这笨脑壳愣是想出来去蜂巢里偷蜂蜜,哈哈,那东西好啊,吃一回能顶三天饿,还特别长力气,一次能扛两个蜂蛹回家。”
老爷子把从蜂巢偷蜂蛹说的跟码头扛麻包似的。
“有时候,爷爷累的、困的实在不行了,就用刺,用刺扎自己。”梦蝶眼里早已是泪花闪闪,“就这样,一连几年,直到白雕会飞了、能捕食了,爷爷愣是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只要在咱们龙息岛提起‘昂特’这名字,就没一个不竖大拇指的。”
“呵呵,其实在遇到蝶丫头以后,就轻省多了。”
“哈哈,那时候我小,不知天高地厚,看看爷爷个头比我还小,就想把它当晚饭来着,还好爷爷没杀我。”梦蝶哈笑着回忆往事。
“老头子看蝶丫头长得心疼,后来跟丫头熟了以后,她就背着老头子在这岛上到处跑了。”老爷子也兴趣盎然的提及往事趣事:“丫头,还记得不,那年咱们还碰上了岛上两族大酋长为争地盘打架,一个缠一个咬,拼的你死我活的,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是你救了它们。”
“哈哈,当然记得了,今天早晨我还跟他讲着呢,说我小时候救过两大酋长,他还不信。”梦蝶得意的对张驰道:“怎么样,我没说大话吧。”
“原来是真的,那你是怎么救的?”张驰难以置信的问。
“蝶丫头跑到纠缠在一起,跟两座大山似的鳄鱼和岩蟒身边,连老头子爬在丫头背上都觉得心虚的慌,却听丫头特威风的喊了句,”昂特老爷子捏着嗓子学小时候的梦蝶童音道:“整天打来打去你们烦不,闹的大家都不安生,你们一个山那边,一个山这边,以后不许再打了,听见没有?”
张驰被逗的捧腹,却又大跌眼镜:“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两大丹兽族安份了十几年?”。
“哈哈,”梦蝶笑道:“其实我知道,它们不是怕我,而是怕爷爷,有份量的是爷爷那句‘就照丫头说的办吧’。”
“对了,你们刚才说的大事,是不是两族又打起来啦?”昂特不无担忧的道:“两族的老酋长相继过世,换了年轻人难免气盛,再加上鳄鱼族那边的沼泽干涸的越来越利害,龙息岛恐怕又要血雨腥风啦。”
“它们要争地盘也没办法,”梦蝶道:“不过,我们说的不是这事,我们在藤饮潭遇到了兽丹猎人。”
“哦?”昂特禁不住也奇道:“兽丹猎人怎么跑到龙息岛这么偏的地方来啦。”
梦蝶和张驰便把今天在藤饮潭遇到牛毛针、大战吸血蝠、山洞中所见魔翼、指明要杀塞肯的情形,一一讲给昂特听,昂特听得也不禁皱起眉头,不时提些细节追问。
“指明要杀塞肯,难道是鳄鱼族雇兽丹猎人?”昂特很自然的推测。
“不像,”张驰道:“如果雇凶伤人,怎么可能把事情往雇主身上扯呢?”
“也对,不过也排除故意这样,反而不让人怀疑。”昂特道。
“鳄鱼族里有谁会这么有脑子啊,真不知道怎么搞的,鳄鱼族竟然选了‘科罗’那个三脚踹不出屁来的家伙当酋长。”梦蝶道。
“也许鳄鱼族的人智力不够,但如果兽丹猎人够聪明的话,还是有可能会这么做的。”张驰道。
“嗯,”昂特道:“算了,这么头疼的事,还是不要乱猜的好,免得先入为主。”
“不如把它们都叫来,看它们自己怎么说好啦。”梦蝶道。
“就这么办吧,等下让浩儿去通知它们。”昂特道:“对了,你们说的那个牛毛针有带回来吗?”
两人互望了眼,都摇了摇头,当时情形太乱,全都没想做这件细事。
“要不,我们再去取吧。”张驰提议道。
昂特摆了摆头,道:“太危险啦,听你们所讲的,倒有点像是雷香竹叶里的叶脉。”
“雷香竹?”张驰道:“好像在哪儿听过。”
“《欲海心经》里有记载。”梦蝶道。
“哦,对。”张驰忙从脑中调出心经,翻到提到这种竹子的章节。
据经中所载,雷香竹也属于一种寄生植物,通常生长在高大乔木的最顶端,它奇特之处在于不怕雷击,越是被雷击就生长的越旺盛,被雷击中后还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味,而且很神奇的是,如果附近有这种竹子,雷电就会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准儿对着它。
张驰奇道:“听老爷子这么说,难道世上真的有这种竹子?”
梦蝶道:“当然有啦,在这片林子里就能找得到,不过我还真没留意过这竹子叶脉是怎样的。”
昂特甚是得意道:“老头子还发现这竹子有种特别的作用。”
梦蝶、张驰齐问:“什么作用?”
正巧白雕找食归来,昂特便道:“先吃东西,浩儿,再给咱们拔一株雷香竹来。”
白雕像个听话的孩子,把两个叶子包着的食物交给梦蝶,也不抱怨被支来使去,又应了声,便去找雷香竹。
“有这么只白雕,真是老爷子福气。”张驰道边接过梦蝶递过来的叶包。
两人从早晨到现在,也只在山洞里吃了几个蓝精灵果,此时早就肚子饿的咕咕叫,张驰便学着梦蝶的样子,也还打开,连叶带食的咬了一口,只觉嘴里酸辣的无法忍受,“哇”的也顾上不失礼,一口全吐了出来,再看手里的咬开口的叶包惊的头发都竖起来。
叶包里裹着的全是肥嫩的昆虫幼虫,在叶子里蠕动,还有被他刚咬断了半截头的,惊骇的望向梦蝶,却见梦蝶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吃夹心汉堡,边吃还边舔唇。
“呕。”张驰恶心的呕起来,胃里却没什么东西,只呕出了酸水。
“哈哈,看来小伙子还没适应雨林里的生活。”昂特笑道:“也罢,老头子也好久没活动筋骨啦,等下咱们去打只猎物,痛快的吃一回你小子烤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