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
冬的记忆
汪国真是个诗人,还记着他是因为他的一首诗:
开头
从春到夏
从夏到秋
你在寻求
我也在寻求
也许命中注定了
我们还不该聚首
该是冬了
冬,似乎不是好兆头真的不是吗?
一一从冬天开始
不正象征着
从纯洁开头
这首诗是先生送给我的,那时我们还是朋友,真不能想象并不喜欢诗文的先生,那时是怎样找到这首诗的。
其实先生只是知道我喜欢诗,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是不喜欢汪国真的。然而,对于冬的记忆似乎永远是那片白茫茫的雪。
那年冬天,天气好像不是很冷,也许是因为我一冬没有出门的缘故吧!总是半躺在床上,看窗外灰灰白白的太阳,看没完没了的液体瓶子,然后偷偷地写或长或短的文字——妈妈不让我写宇,说是那样会很累。
那年春节,我没有在家过,并且我忘记了,那年我是不是吃了饺子。
在那个不冷的冬天,我全然不知地就与那位似乎所有人都在躲避的君王打了一次招呼,很可惜,那时候写下的文字都弄丢了,我真想看看我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了那个不冷的冬天。
一声门响之后,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应该说,病房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肌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赞美诗,这是我第一次见赞美诗。那是刚才几位老太太,小脚老太太来念给我听的,在我记录下来,并且准确地复述了之后,她们高兴地说,主与我们同在!我谢过她们,她们称我为姊妹。
那几个被我叫做奶奶的,却称呼我为姊妹的老太太,齐声地咏着赞美诗,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让我看见了她们一张张脸上绽放的花朵,安详、美丽。这让我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幻觉也许她们就是天使,轻盈的会飞的天使。专注地看着我把她们美丽的语言写在纸上,又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掠过那些文字,她们一定相信,那些文字也会随着她们轻轻的仿佛梦呓般的吟诵飞向远方,追随着她们美丽的希望。
在那个冬日里,我的希望呢?只记得我放弃了一个希望,又拥有了另一个希望!
是啊!结束于冬的一个希望,留给我一片白茫茫的回忆,宁静。开始于冬的另一个希望呢?为我展开了一片白茫茫的未来,深远。
这深远的未来不就是先生想要给我的吗?从那个冬季开始,我的手就再也没有感到过冰冷。
于是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我们的爱情只适合在冬天生长!
这的确是一个奇怪的想法!
其实我知道,就在那个冬日,在不经意的一瞬间,我们都成了彼此一生的牵挂,就好像刚才先生打电话回来,问我在这个雪天里,手是不是冰冷!我真想说,是呀!可话到嘴边却变了:买件毛衣吧!不然回来时会冷的。
雪还飘飘扬扬地下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真没想到今年的雪就这样来了,固执地飘落,不在乎最终是不是还能维护那纯洁的尊严。
2002年10月22日飘雪的晨。那个冬季,雪来得早。
整理心情
从我有了那一张属于自己的小床开始,我就热衷于不断地改变床上的花被单,床架上的塑料花,或者是那些书本的摆放样子,甚至与寝室里的舍友换遍了床位。
这个爱好伴随我到现在,有增无减。刚结婚时,和先生守着一间十二平方米的小屋,除了单位发的桌子、椅子,再就是床和沙发了,其余家具一应没有,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今天把桌子搬到窗下、明天又把它挪到门边的兴趣。
那时很多同学、朋友都还是单身,总愿意到我们的小屋坐坐、聊聊,每次来,不变的一句话总是:又变样了!接着大笑,不忘警告我说,照你这个样的搬法儿,还不把我们兄弟累坏了!
从来不知道先生是不是也那样认为,只知道每次我的心血来潮都会在先生的汗流浃背中得以实现。慢慢地,我发现先生比我会设计、会摆放,这更让我满心欢喜,大概这就缘于我仅仅是为了某一个角落而突发奇想,而先生总是要为我考虑整个房间吧!先生是个务实的人。
在经过了无数次挪东挪西、搬来搬去之后,我渐渐地发现,几乎每一次我吵着要搬家具的时候,都是为了某种心情的改变,或者由郁闷到喜悦,或者由散漫到牵挂,或者由简单到复杂、由烦乱到安静,诸如此类,反复无常。但是无论怎样,每次的辛劳之后,我都会如释重负,豁然开朗。于是感悟,我整理的其实并不是家具,而是心情!
整理心情一一这个发现让我激动不已,欣欣然告知先生,谁知他仅一笑,说道:早就知道了,要不,怎能毫无怨言?
现在,我又想搬床挪桌了。
2002年秋天,我们再一次兴师动众地把孩子的房间和我们的房间对掉了。
一间房
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可能都还经历过排队等房子的事情吧。
在没有亲戚、家人的城市里,结婚不仅意味着两个人爱情的成熟,而且更多的是让两个人有了家的感觉。
家,于我们,那时就是一间可以独立拥有、自由生活的房子。
我们的第一个家,在单身楼上,是一间不足十二平方米的屋子。装下我们所有的东西,还显得空荡荡的。于是我在墙上贴上了各种姿态的剪纸,让房间活起来。
后来,慢慢地,我们从外面拖回来了大一点的书桌,大一点的衣柜,大一点的沙发。
屋子变得拥挤了。这时我才发现,拥挤的原因是我们没有一间厨房。
是啊,一个家怎么能没有一间厨房呢?当我把做饭的家什搬到走廊里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的家被拆开了。
我迫切地想要一间厨房。
然后又是排队了,尽管艰难,但是如我所愿,我们终于有了厨房。
慢慢地,我又发现我们得有自己的厕所,那时还谈不上对卫生间的奢求。
再后来,我们有了一整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一整套!那天我开心极了,以为自己会满足了。
但是,我就好像《渔夫和金鱼》故事里的妇人,没过多久,我就开始盼望能有一间真正的和卧房分开的客厅了。
再后来,我有了客厅,但又开始计划要有孩子自己的房间。
再再后来,我又开始为拥有我的书房而努力。
就这样,我就这样一直为了一间房,幻想着,奔波着。
曾经和朋友们在一起开玩笑,说有了书房,我还会想要一个服装间的,然后,我还会想要一个工人房的,甚至,我会想要一个库房,可以有一些工具,让我自己动手做一些居家用的什么东西。
我就这么幻想着,奔波着。
写着房子的事情,忽然想到了一些关于心房的事情。
我们总是说心房的,还为心房安了一道门,叫做心扉。
人的心房能有多大呢?
这心房是装得下天的。心中会有阳光明媚,也会有阴雨霏霏;会有月下小酌,也会有流星飞泪。有云飞来的时候,可以投下一片影子,怡然自得,也可以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心房是装得下地的。心中有春回大地的萌动,也有万里雪飘的冰封;有荷塘寂寞蛙鸣,也有秋风落叶低垂。可以是黑土地的富饶,也可以是黄土地的贫瘠,可以是岩浆喷发,也可以是大河、潜流。
这心房还是装得下心的。当一颗心中装进了另一颗心,那么,心就有了伴儿,不再孤单。无论这心在心里是欢唱,还是哭泣,是聚首,还是远行,心都有了家。
2004年初,单位要筹建新住房,那段时间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房子。
河和河上的桥
天气越来越冷了,午休吃饭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了,甚至用一两个小时,借玻璃窗来过滤冬的寒冷。
可是,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不错,于是我想起来要去看看铁桥,看看黄河。
冬季的黄河岸边,少了许多的喧嚣,多了一些清冷。不经意的时候抬头,忽然看见路边的柳树上竟然还有着许多的绿叶,很是吃惊,仔细看来,原来是被北风风干了的春的记忆。
冬日的黄河水是碧绿的,就是翡翠的那种绿色。不相信吗?那么有机会来高原看看吧!这条从远古走来的河流,在这个喧闹城市的冬季里安静平和,犹如一个鲜嫩的姑娘。河水悠悠地打着旋儿,偶尔泛起几个深深的漩涡,才让人们知道它依然湍急。
不远处就是铁桥了,这是黄河上的第一座铁桥,被誉为黄河第一桥,是在光绪三十三年,一九〇七年开始建造的,改变了“天下黄河不架桥”之说。桥的南端依然耸立着锈迹斑斑的黄河船柱,历史的沧桑都在锈迹中淡然远去。
铁桥上有五个拱形,全部是钢结构,桥下四个桥墩,坚实地矗立在河水之中。没有夸张和矫揉造作,就像黄河一样安详。
走上铁桥,可以感觉到有丝丝颤动,来自脚下的颤动会在突然间触及内心最敏感的情怀,那是一种古老的、朴素的心悸。面对这座快要走过一百年沧桑并且打破了黄河神话的铁桥,我除了深深的崇敬还能有什么呢?
颤抖还在脚下,并不断上升,甚至让我的头发都开始颤抖了,在这河面的风中。
我是在从桥南往桥北走,脚步很慢,想细细体会每一个脚步带来的心情。忽而有些沉重,因为流失的岁月,和历史的印记,忽而有些兴奋,因为行走在铁桥上,我感觉到了岁月的宽容,和历史的睿智。
站在桥的中央,就好像站在了岁月的面前,夏时风,秦时月,好像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再看滔滔的黄河水,我有了一种幻觉,似乎我就穿行于历史中间,来去自由,无拘无束。
桥的北端,立着一个只有1.8米高的“门”,是在限制汽车的通行,也就是说,只有轿车可以通过这座桥。这是今年才实行的保护措施。看着小车从那个矮门下来往,忽然想笑,或许,历史也会有道门吧!那么,我可以在历史的门中穿梭往来吗?
过桥,就到了白塔山的脚下,铁桥端端正正地在白塔的下面,山因白塔而得名。据说白塔歪了,进行了扶正,可是我还是无法辨认那塔是正还是歪。记得佛经上讲,心正则塔正,那么,我宁愿相信它是正的。
不管怎样,当年把桥址选在这座塔下,一定是有道理的吧!那么,建桥的人一定认为塔是正的。所以,桥也就这么一站一百年,而且还要继续站下去。
这座铁桥真的很漂亮。
银灰色的身体,在阳光中散发着时尚的信息,高贵、典雅。即使在逆光之中,虽无法辨认颜色,但钢铁的品质却依然显现,犹如一副历史的剪影。
在这条母亲河上一站一百年的感觉会是怎样的呢?我已经感觉到风有些凉了,不知道铁桥是不是也能感觉到这微凉的风?
2002年冬天,印象中那年冬天很干燥。
忘不了那份荒凉与情谊
前年九月底,我和朋友去宁夏的沙湖,像预想的一样,沙湖真的很美,而且我们自己带车,更添了几分随意。
快乐的旅程让我们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三天后我们的返程开始了。
由于司机对路线的错误判断,我们有了下面的经历,也由此让我对这片土地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的车进人了西海固的北部。西海固一宁夏的西吉、海原、固原,中国最穷的地方,是不是该加上个“之一”?也许不用。我们走的那段路正在修筑之中,七十公里,走了三个多小时。不时的,我们停下来,下车,为了让车轻一些,好过去那些沟坎。路修筑在大山之中,满眼的全都是荒芜的土地,地表是些七零八落的细细的毛草。除了那条路,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走了很久,看见了一辆“三马子”,就是三轮农用车,我们真的好兴奋,那车上的人都用头巾抱着头,不论男女,是挡风的。他们拉的是羊皮,真不知道他们还有他们的那些羊是靠什么过活的。
大概走到这条路的一半时,我们见到了修路的民工,那份欣喜无从言表,两个小时的恐惧盼望的就是人的踪迹。停车,问路,年轻的民工告诉我们不远了,就到国道了。我们把车上带的矿泉水送给他们几瓶,带着一份满足,挥手,再见。
车开出去十来米,回头张望,年轻的民工正在研究那水,他们的脸上也是笑容。
路,其实还很远。
不久有一辆解放卡车从后面追了上来,超过我们,一看那车,就知道是报废了的,别小看它,在这样的路上它可比我们的车神气多了。看着它超过我们,然后消失,我们还在不停地停车,下车,再上车,感慨着这片荒凉,并且拍摄没有人迹的山梁。
远远地,我们又看到了那辆车,那辆超过我们的报废解放卡车。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岔路口,一条路宽,一条路窄,卡车停在宽的一边,我们跟了上去,和开卡车的师傅攀谈,他告诉我们要走窄的一条路,因为他看到我们的车牌,猜想我们的方向。指路之后,卡车走了,就像超我们的车时一样,开得很快。
我们一直相信那位师傅停在那里就是为了给我们指路。
之后的路轻快了许多,因为我们都被那份浓浓的情谊感动着,我们不再抱怨“误人歧途”,甚至开始庆幸有了这段旅程。不久我们上了国道,坦途让我们昏昏欲睡,再不久我们回到了整日生活的城市,华灯初上的城市似乎美极了。
然而,总是有些什么改变了,我在那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都在想,在回忆那份荒凉,还有荒凉中的那份情谊。
那条路大概已经修好了,有了路之后那里会多一些车来车往。
2003年2月。
散步心情
操场边有一片树林,听说学生们把那里叫做“爱情角”。
晚上去散步,顺着操场的跑道走,必经那片树林。树已经绿了,树林里也有了依稀可见的人影。散落在其中的几株丁香,飘着淡淡的香。
春色正浓。
我走着,呼吸着春的气息,不知不觉已是第三圈了。
刚走过那片树林,从后面跑上来一个学生,经过我身旁时,慢下来了。与我并肩,说:
老师,你是不是觉得你应该走快点?我已经看你走了几圈了,也许你应该走半圈,避开这里。
我一愣,随即笑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好了怎么说才张口的,也许还犹豫了好久!
我笑过之后,对他说:如果未名湖畔只有学生,那么它就不是北大了!
那学生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加快一步,到了我的前面,冲着我深深地一鞠躬,跑开了。
已是夜了,风很大,吹走了许多,也吹来了许多。
记起上学时,每到周末去参加舞会,舞会一般都在学校体育馆开。每次总有一位老师一是个个子很小的老太太,她总一个人跳舞,姿势优美极了。偶尔有个男生邀请,那位老师也不拒绝,笑盈盈的,很是好看。同宿舍的女孩也总是说起,如果我们老了,也应该像那位老师一样,笑盈盈的。
猜测中,那位老师一定曾有一个很好的舞伴!
今天在这夜风中,我真的觉得我也成了风景!
2003年春。
想念一位先生
大概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开了一门叫做《古代印度文化史》的选修课程,我之所以选修了这门课,是因为刚刚修完的《基督教史》。上《基督教史》的时候,老师曾多次带我们去教堂学习,我也就理所当然地盼望《古代印度文化史》的课至少可以带我们去寺庙学习了。当然,后来知道这只是个盼望。
《古代印度文化史》的先生名叫高兴,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先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我把先生的名字记在笔记中。先生的个子不高,南方口音,六十岁上下,带着可以认定是度数很高的眼镜,上课的时候总是会把一些字一笔一画地写在黑板上,比如:“八正教”“《摩诃婆罗多》”。
其实,那门课程对我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即使是当时,也只是为了完成选修学分的要求。但是,先生对我的影响却是深远的。